山中紫雨过后，却仍未放晴，看来老天爷对落绍桓这个誓言还真嗤之以鼻的，天色仍然雾浓，阴沉。
但这依然没影响到青峰山少年的心情。
那青峰山下湖中那女子，若说敢拿年少时光换书中之秘，这个下山第一次做的买卖值吗。
值吗？
落绍桓连夜将被褥都搬到了上峰旧院，临走时，还想和落霜打个招呼。
落霜那胸膛呼哧呼哧起伏，宛若要迸发的火山般，贴在落绍桓身上不肯下来。赵越杰耷拉着眼皮，那俊美的小脸初时看起来有些颓废，后来有些红晕淡开，实在看不下眼了，依在门框上，朝天咳嗽一声。
“呵”两人慌忙离身，落绍桓发出此怪叫，然后踏脚上前锤了赵越杰一拳，苦笑道：“帮我照顾好落霜，加上前面那个要求，我这辈子应你两个请求。但要是我发现她廋了些。哼。”
少年收敛好衣袖，并踮起脚尖，个子刚好和赵越杰一样高。
硬是将赵越杰的额头凑前，屏住呼吸，两小家伙额头轻碰后，落绍桓鼻子照旧抽搐了下，这大男人身上还是那么香，这不知下次见面是不是还会比这还香呢。
道完别，少年哼着山歌，却不敢回头，提起青伶剑，上旧峰书院去了。
赵越杰一句话也没说，捂住心口的手微颤，刚才额头碰触后，脸上红晕也消散了，眼儿不眨的看着落绍桓消失在那山道上。
他如此做，必定有他的缘由，她也不想问的那么清楚明白，没用。
他能在紫雨下向天立下重誓，这种男儿还真是蠢啊。
其实她也想哪天会有这么个人这么做，因为她真的羡慕。
为落霜立誓的这个消息在书院里传得很快，刹那间，落绍桓就成了书院里的名人。
圣山靠近东海，海风每年秋时随东而来，遇圣山高山险壁，汇聚在此，才形成了这书院奇观白雾紫雷紫雨，外人皆以为乃仙人所赐，美不盛哉。
但实际上却异常凶险，虽说不至于伤及性命，但稍有不慎，在床上躺个一年半载也是够倒霉的，此次紫雷来时过快，书院众人都唯恐祸不殃及，竟然有人主动迎了上去。自此落绍桓又多了个称号，傻愣子。
但是在为数不多的女书生们里却评价极好，扭捏着腰肢，也希望天底下能有位好哥哥能对她们如此，每每自此，路遇落绍桓时，都不时招手言呼，也算书院中一股风流，不过自落绍桓自常驻在旧峰书阁后，此事渐渐也随时间而淡了下来。
几日后，落绍桓一人便将旧峰主院打扫干净，所携带干粮也消耗殆尽，便准备下山补充些，心里也是有些想念霜儿和赵越杰了。
于是挑了个明媚正午时分，落绍桓用清水拂面，照着铜镜仔细拭去额间汗水，翻身蹲下打开背袱取出换洗用的旧长衫，忍不住放在鼻尖上轻嗅，竟还残有些青松香味。
赵越杰这么一个大男儿，洗出的衣袖竟然如此香味十足。
落绍桓紧握在手上许久，考虑再三，还是套在身上，这虽是一身青松香气，嗅得浑身上下不那么自在，却并不厌恶。
那赵越杰的鼻子可是灵光，凡是稍稍出汗，便要换衣。尤其是落绍桓，性子有些懒散，即使不出汗，衣袖必须一天一换。
本来落绍桓极其不愿意。想当年与青衣师哥在一起时，哪会有如此麻烦，那可乐的上天了去，在泥塘山涧翻滚，树梢掏鸟，大袖一揽，天当被，地当床，男儿出点汗，火气十足，哪有如此洁癖，真如女儿家般麻烦。
可在赵越杰那瞪圆的眼儿下，经不起数次责问下，不得已妥协。
时间一久，他心里却每致疑问，都被赵越杰随口几句糊弄过去，难道是从秦阳城来的富家子弟均是这样？
这赵越杰倒是有些像女子般。
这个危险的想法出现在脑海中的时候，落绍桓头顿时有些发懵，好不容易将松卷的头发梳直，嘴角不经意一笑，这赵越杰若真是女儿家，天下谁敢娶这个凶巴巴的母老虎呢。
但她若能放下扎巾，秀发披肩后，不知能有多美俊。
落绍桓狠劲抽了自己个耳光，可不能对男人这么上心。阳光照射在后背，背部微微出汗，不敢在耽搁时辰，于是青伶剑上腰，连奔带跑下山去了。
山下，小竹木屋外。
落绍桓捂着被抽肿的脸，新换的长衫上也有皱痕，一瘸一拐从房中走出，前脚刚出门，后面竹门哐当合上，与门框发出了巨响。
落绍桓铁青着脸，小手颤抖，拇指发白，紧扣着一封书信，透过阳光，些许还能看到些泪痕。
他有些生气，却无处可出。
世间有些事，要是能挨上几剑能解决，那便是千刀万剐，也是愿意。
就在刚才竹屋内，赵越杰那几拳打的落绍桓有些懵，心里一团无名之火，但看到赵越杰是满脸泪痕，于是强忍不还手，待赵越杰打够了，递过一信后，纤细冷指朝屋外一挥，示意滚出去。
信是落霜留的。
她不愿以后成为落绍桓的拖累，考虑再三，托六骑告负大教司，愿继任司女，连夜便离开了圣山书院。
落绍桓沉默了好久，看天间风轻云淡，字字行间却针刺进心头。
青峰少年楞是在竹园内站了五个时辰，赵越杰在竹屋内也未离半步。
竹园外，晚间用膳后的学子们陆陆续续经过赵越杰的小院时，诧异发现落绍桓如死灰般的小脸，不敢大声，均小私言纷纷。
张家诚隔着众人，也漫步于此，看到此样，紧扣住身上的酒坛子，哑了口酒，晃摇着头，转身便离去。天下男子各有忧愁，何尝他不曾一样。
夜深了。
落绍桓从怀中掏出些几碟铜钱，那是他作为藏书楼中守书人，书院特意所发的俸禄。
悉数全部放在竹屋门口。
“情，绍桓可能一辈子还不完。”
落绍桓紧咬住干裂的唇皮，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也未在说下去。
片刻后，嘴上细唇微动，不知说些什么。
敛衣收袖，轻轻一鞠躬。
竹门外人过院门，竹门内人泪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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