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快到上至旧峰书院时，已至午夜，落绍桓擦去额头汗水，身上骨头架子都快累的散架了，找了块青石坐下，刚解下腰间青伶，准备歇息了一阵子时。
月下有美人，踱步而来，她脱掉外穿那件黑色老气的羽灵服，内里着碧绿小袄，袄上原挂的陵刀也换成了剑鞘碰到石壁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落绍桓捂着红肿的脸颊，垂头丧气，哪还有心思欣美，耸搭着脑袋，半气不接下气问道：“何事？”
“怕你想不开，或者说想过来看你哭鼻子。”
青峰少年垂下了头，鼻子闷声一哼，以示回敬。
美人走至落绍桓身旁，掏出跌打药，放在青石上。
“是我送落霜走的。她很坚决，本是想诉你一声，但相见时欢别亦难，她害怕回头。”
见落绍桓仍然不语，六骑接着安慰道：“落霜的资质比你高的不是一星半点儿，有大教司教导，可不比呆在圣山书院差。若你还在青峰山，开窍能学个旬凡的一招半式，你也未必是她的对手。她走，才是最好的归宿。”
青峰少年仍旧垂头，那肩膀不停的在抖动，青石上有珠儿滴答落下。
六骑自知有些话说过了，于是伸手轻抚落绍桓的肩膀。
“你不是要学剑吗，我有几个剑招舞给你看，这旧峰上也算清净，不知你意下如何。”
青峰少年抬起头，抹抹眼角儿。
六骑回身进了旧院大门，落绍桓忙跟了上去，走至旧峰校武场，此处宽阔不已，没了上次来时那些杂七杂八堆放的物品，看来她有心早已将此收拾干净。
落绍桓手持早已石化的青伶，走到校场中央，秋风袭过，院袍鼓动全身，抱拳一握，请六骑如何所教。
哪知老树下，美人盘腿坐在藤椅上，小炉靠身，细火煎茶，奈何落绍桓在校场中央有何不解，却不敢上前询问，静静望着她。
有山水入壶，手持茶筅，旋转击拂，沸气腾空有乳白的小沫拂出，随后倒茶入盏，六骑轻招手，示意落绍桓过来。
待落绍桓走至面前，六骑坐起身子，面容端庄，双指捏起盏茶倒入地下，叹道：“以茶代酒，第一杯该敬天地鬼神。”
落绍桓也学其样，举起一盏茶过头，同样倒入地下。
六骑倒入第二盏茶。“第二杯，心中自有可敬之人。”
六骑仰头直接一口饮尽，哪有儒生们品茶的娇作，摔杯走向校场，绿袄小褂颈扣所开，簪子取下，秀发散肩，腰间有一柄三尺青峰，细长精致而优雅。
落绍桓饮完之后，却没随六骑前往校场，独自拿起紫壶，自勘一杯，对着六骑，对着天地，双手高举过头。
在这圣山旧峰的校练场上，有少年郎朗声道。
“十年前，先生教我剑法，是我愚昧，学之不会。
“三年前，衣师哥教我剑法，是我不愿，亦不会学。
“如今，绍桓甚是感激。那时月圆夜下，你问我，在我心里何人重要，我也不想、不愿说。”
青峰少年双目炯炯有神，那一抹红光扑面，犹如天神下凡。
“但落绍桓此盏敬的是你！”
可茶水下肚，烫的少年嘴咧咧，眼泪圈儿在眼眶中直转。
六骑捂嘴羞笑，眼眸浪荡飘散，是有些慨意。
“落小子，瞧好了。”
她褪去了绿袄，仅留小褂，露出了无暇肌肤，先轻弹剑鞘，声鸣悦耳四周仿佛百鸟鸣，朵朵花开，春意满满，勃勃生机，这哪还有秋夜的寒寂。
少年热茶当肚，此时真的想就此脱衣睡下，当温柔乡一般。
“第一剑，叶落。”
剑出鞘时，隐有嗡鸣声，这一剑，月夜舞剑鸣闪动，靠院老树有一枯叶落下，剑尖穿叶而过，不伤其面，只挑其筋，剑快拂面后，却感无风，叶落地时，顺时化为腐朽为尘，其势在巧，在小。
“第二剑，二两酒。”
开剑的第一剑素来都看剑势走向，落绍桓还以为此后剑招不过如此小巧，但六骑剑尖一抖，从下回袖，转身挥一剑，气势磅礴犹如蛟龙出海，老树叶落纷纷，哗哗直响，浩然天地下，似无剑敢折，无剑敢遇。
青峰少年看傻了眼，肚子里的茶水都快翻涌而出，情不自禁握紧了手中青伶，哪怕它已变得石化，但还是感内心中那剑意尚存，感受到，但仍然。
第三剑，六骑迟迟不动，胸口起伏不定，剑含月光，眼皮不眨下，这剑招却从头而辟下，纵使鬼神在前，谁敢拦此剑，之前的鸟鸣，花香瞬间消散，剑尖落于落绍桓眉心处，有滴血珠落下。
“第三剑，就是三剑。”
落绍桓顾不得额头上伤口，待六骑收剑后才腿软摊坐在地上，这第三剑的杀意可真不是玩笑。
落绍桓懊恼多时，真是外行看不出门道，三招，如此简单的招式可就琢磨不来，但脸薄也不好求六骑在来演示次。
当六骑穿好绿袄小褂，看到少年在校场中来回踱步，拿着青伶比比划划，她心里也明白，对牛弹琴，可也使这头笨牛能见识下，不枉这番精力。
“过段时日，我回青峰山找你师姐继续治伤，如还有什么话想对你那师哥师姐说的，可顺便帮你带到。”
说着，六骑从身上撕下锦帛，拿起炉下的碳灰，用烧火棍歪歪扭扭画了几招，与剑一同放到少年手里。
“我资浅薄，长久习刀，使剑我不在行，所只能勉其悟三分剑意，这剩下的五招我已交到你手里，好心琢磨。
尚若能遇到灵秀的娃儿能托起，就教教，也算是遂了我三骑哥的心愿。”
“三骑？那他的剑怎么会在你手里？”
六骑平淡而曰：“三个月前，在大秦的玄甲边关外，他被牧野的蛮子剜去了双眼，砍断了双腿，此生未在有抚剑的机会。”
落绍桓双手托剑，肃然起敬：“敢问此剑名讳”
六骑好生长叹，忍住眼中泪花，回眸嘟起嘴儿，感慨一笑。
“三月初春！”
青峰少年天地当被床，卧在校练场，一宿未眠。
三月初春，三月初春，可叹那游子三月能知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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