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现在开始教你——四个要素，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就是神秘性的要素。xiaoshuocms.com很大程度上，是否具有神秘性，就要看你的故事是不是足够‘古老’。因为越是古老的故事，它在显得越发合理，也越容易勾起人类最底层的共识。打个比方，这就像...玉玺。玉玺的价值就不只是那么一块玉，或者一块金子，而是它传了多少代。”
“主要是时间是吗？我记下了。那么，后面呢？”
“第二点是模糊性——你很难说‘故事’到底是什么，它没有一个确定的规律，也没有终极的答案。”
“我记下了。后面呢？”
“第三就是，独一无二。如果你想讲一个故事，那么最好在开头就告诉你的读者，主角是独特的。你看西游记，孙悟空出来就是天地间的灵物。刘备，上来就是中山郡王之后，孝景皇帝玄孙等等。再比如《水浒传》，上来那是什么？是洪太尉误走妖魔，108星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强盗土匪，而是上应天星的108个魔头。”
“制台你等等，我得记一下...好了，第四是？”
“第四就是最重要的——保持距离这个很好理解，如果你对这个事物有全面而透彻的了解，那你当然知道它值多少钱。就像大汉和罗马，他们彼此觉得对方很厉害，恐怕就是因为两边只有模糊而间接的映像，两边都无法接近对方。像罗马和波斯之间就没有这种‘膜拜性’。或许一开始有，但长久以来两边就都把对方摸清了，他们之间就很难给对方创造有价值的‘故事’。”
“那么，制台我给你都报一遍——神秘性、模糊性、独特性，还有距离感。”
“大体上就是这四个。你可以自己理解，自己去体悟。这是用来书写‘故事’的魔法。只要你的魔法实战得当，就会让故事更容易被相信。金子还是那个金子，但金子会不会发光，就看你怎么讲这个故事了。我举个例子，我要讲一个...张三的故事。你感兴趣吗？”
“没有。”
“为什么？”
“因为...”邵纲想了想，“我感觉，这个张三的事情和我没什么关系，它是一个浮在虚空中的，一个没有面目的人，混沌一片。你只说有个张三的故事，不说故事里写了什么，我哪知道这个张三到底是什么。”
“那么，我换一换——说北宋时，有个赤面长髯的大汉，手持青龙偃月刀。仔细一打听，原来真的是关二爷的后裔，名叫关胜，或者别的什么。你看出来了吗？其实不只是关胜。《水浒传》里面，但凡宋江碰上个古代名将的后裔，比如呼延灼的后代等等。你得真的凑齐这些可信的人物，才能让故事的受众们觉得，这是和自己有关的故事。”
“原来是这样，那第二条，很简单，就是不可说。如果你能说清楚故事的源头，灵感，和本来面貌，你也会对故事失去兴趣。比如如果某人出了自传，他的父母可能都会买一本回去观看。但他父母的想法，肯定和围观群众完全不同。爹妈看到这些自传，会觉得故事有趣吗？恐怕不会，因为太熟悉了。他们能说清这家伙小时候每天吃几碗饭，吃几块肉等等，对一切都了如指掌——这种情况下，他的父母会觉得，这家伙自传的故事有什么不可逾越的光芒吗？”
“啊，我明白了。就像江南织造局的工人，他估计不太可能像英国国王一样魔怔，他不太会决定自家大儿子穿什么，二儿子穿什么等等。因为织造局的织工对丝绸怎么织出来是一清二楚，他们自然不会觉得丝绸里面有什么‘还未被发掘的金子’。原来是这样的道理。”
“对，那么你都明白就好——这就是故事的魔法，它并不决定金子的重量，它决定的是金子是否会发出金子的光芒。现在，杜仲胶的未来就摆在咱们的面前。首先它很脆弱，又很昂贵，也确实很有潜力。但有潜力，不代表它真就能发挥出这种潜力。你得好好编修这个‘魔法’，才能最终决定你的故事是不是可信。”
“那是不是，还可以做每个都不一样的？”
“啊对对对。”朱由检连连点头，“老邵你都会抢答了，这是第三点。既然你理解是怎么回事，那我就直说关键。就比如玉，这个世界上没有两块相同的玉，因此玉的天然纹理有时候就成为了关键。因为如果每个都不一样，而不一样的图案中出现了意义的画面，那可就厉害了。就像某块石头长得像肉块，就会成为‘五花石’等等，像五花肉一样。”
“哦~~~~~”邵纲长长的“哦”了一声，“我懂了，我懂了。我怎么觉得，我好像懂些了。我是不是学会了魔法，就能像国姓那样？”
“啧，你只学会这招恐怕还当不了。他对这种‘魔法’的运用已经臻于化境，根本就不用去思考各种要素，随手一编就是个故事。他这就像吕纯阳，别人打架得用剑砍，得将就剑法。但吕纯阳可以用飞剑，臻于化境，根本就不用刻意去保持，举手投足之间都是‘法力’。”
“这么大的魔法，拿来卖个杜仲胶是不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不不不，老邵。”朱由检摇了摇头，“这非常关键。这可不仅仅是杜仲胶的问题，这关系到精益生产的到底能不能成功。你可以对比一下——显然丝绸就比景德镇的瓷器更适合进行‘精益生产’。杜仲也是这个道理，杜仲几乎是最适合进行‘精益生产’的产品之一。如果不在杜仲胶上面开个头，那后面恐怕寸步难行。”
“精益生产，就是让别人吃魔法，餐风饮露？”
“嗯...”他的提问让朱由检反思了一小会——
“不是。”他给出了否定的回答，“因为任何消费都免不了要吃‘魔法’。精益生产在生产符号的效率，要比流水生产低多了。如果你见过可口可乐，你就会知道我在说什么。所以，精益生产里面肯定有让人吃‘魔法’，或者吃‘灵魂’的内容，但这只是消费的本质之一，就像你呼吸氧气的时候也得呼吸一部分氮气进去。但是，你说的事确实存在。这很重要。”
朱由检指了指他的笔记：“你最好记一下。精益生产和流水生产都会全面倒向生产‘灵魂’，让人消费‘灵魂’的倾向。而且流水线的生产隔着消费者，精益生产就在消费的现场进行生产，所以看起来会更令人厌恶——你很难知道可口可乐有多令人厌恶，但如果有人在你面前拿冰淇淋玩杂技，你一定会想要给他一拳。哦对了，老邵，可口可乐你看不到，但是拿你的冰淇淋玩杂技的，你马上就能看到了。”
“土耳其人？”
“这可是土耳其人的国术呢~~和大搓澡术齐名。”
“那我倒是想去看看，这到底有多令人讨厌。”
“我建议你收着手。殴打店家是犯法的，所以你去之前最好一直把手揣兜里。”
“不行，揣兜对我来说是紧急拔枪的准备动作，你让我揣着兜我更忍不住会掏枪出来崩了他。”
“额...那你，你尽量忍住好了。”
“好吧，我尽量...那么在不玩杂技的前提这下，我想想这个‘精益生产’应该怎么搞。首先，咱们稍微来点亮相的小小把戏。”邵纲往回翻了翻笔记：
“那我应该这么说：首先杜仲胶是草本的。神农尝百草，就尝过杜仲胶了。杜仲胶是自古以来就有的名贵药材，只是在本代重新发现了新的作用——这样？”
“啊对对对对！老邵你不愧是专业人士，一说你就会。”
“那我肯定的会啊，要不然这么多年白干了——那要是顺着这个说法下去，就得说不只神农尝百草吃过，葛仙翁也吃过；每一块杜仲胶都难以获取，一棵树上就出那么一滴胶。那是五方五帝用心机，六丁六甲费周折。”
“等等等等，越界了，开始杂技了。”
“这怎么就那么难呢...”
“干活吗，挣钱，都挺难的。杂技不杂技，怎么定义？”
“存乎于心吧。这主要看使用价值和宗教价值之间的对比——你要谨慎对待，因为商品和消费就是新世界的宗教，这并不夸张。选择何种模式，关键到我们选取何种组织方式。我认为我们一如既往的政教分离的组织方式是好的，朝廷亲自下场玩杂技并不好，那和装神弄鬼没什么区别。我们要务实，所以你得从务实的角度来想想。”
“务实的话...可以给它掺点东西。”
“还能掺东西？掺点什么进去？”
“我们之前好像说过这个事——你看，如果一块杜仲胶坏了，而买的人自己随便加热一下就能修好，那可一点意思都没了。这东西做起来其实很简单，到时候家家都可以单买一块杜仲锭，那岂不是一直都能用上？还可以自己翻新。所以我们得往杜仲里面加点料，让杜仲只要自己一加热就没有办法恢复原状。”
“好家伙，这谁告诉你的？国姓？”
“对，是他说的。不过他说交给他来办。”
“果然他这个人有讲故事的天赋——所以，制台你觉得能行吗？”
“这个不算过分，因为这是商品的基本。如果你一直卖杜仲胶，那等于不开发商品。只要你开发，就肯定要加点料的。好比，丝绸真的只能穿一次吗？丝绸当然不是只能穿一次。但如果丝绸上面有金线织的花纹，那它就没有洗涤的价值了。所以，你和国姓商量着，准备怎么加？”
“有各种方面都可以加。比如这个。”他指着眼镜腿：
“这个眼镜断了，不是因为不够硬，而是因为不够韧。所以为了增加一些韧性，我们可以往里面加些棉花，或者包根木条来做筋。另外，还要在杜仲胶里面加入别的粉末，比如加点墨粉进去。先说是为了耐磨，黑色也好看。但实际上加了这种黑色的碳粉之后，碳粉无论如何就取不出来，这块杜仲今后就一直会是黑漆漆的一片。如果拿来重新加热，就只能让黑色变得不那么均匀。这样的黑色胶块也不能拿来做别的什么了。”
“你们试过吗？”
“我确实试过。加了会变成黑色，打磨之后黑得发亮，和煤精似的，手感更是能以假乱真，非常舒适。但掺进去肯定就分不开，就像你把100斤小麦和100斤稻谷掺在一起。如果小麦和稻谷都差不多重，不会自己跑出来，那这么这100斤小麦和100斤的稻谷，恐怕永远也分不开了。”
“我觉得，这种程度的，没问题，很合理。赚钱嘛，不寒颤。而且如果什么都不掺，单纯一个杜仲胶无论如何都太贵，恐怕很难有人买来当日常用品。就像丝绸如果只有织锦，那恐怕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流行。所以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在构成基本的商品之后，就要开始精益生产了。”
“后面就很简单。首先一人一个小泥炉恐怕省不了，因为这完全是自己的事，别人很难帮上忙。但生产的工序可以改进一些，比如强化杜仲的配方，让杜仲更结实耐用，比如刚才说的往里面加筋料。也可以雕花，杜仲雕花并不难，也可以做成透明的，虽然杜仲的基底怎么做都是茶色，但杜仲胶里面也有更通透的版本。总之更好的，或者更便宜的，全都可以生产出来。我们可以开列出一大堆名录来。”
“对了，就是在这里，这就是精益生产的一部分。不管你要贵的，还是实惠的，全都能提供。贵的上不封顶，实惠的也是货真价实。这才是适合精益生产的部分——哪怕是玩杂技，如果能表演让大部分人都喜闻乐见的杂技，这也是好事。让人看不懂的杂技，那对我们来说才是‘吃灵魂’的开始。”
“那么，我就去改一改。制台你要什么样的？”
“黑的，我喜欢黑的眼镜，好像更耐用一些。你还可以加点别的颜色嘛，看看能不能做出别的颜色来。多种颜色可选，太精益了。然后这个...确实不够韧，我掰着的时候也怕把它掰断了。总之你看着办就好，有空就多做几个，我已经给那个希腊老太后准备好入住的礼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