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将军，你怎么不吃啊？吃牛肉多是一件...”
林庆业抬手止住了旁人的建议。502txt.com他朝门口张望，又看了一眼花盆，然后继续盯着那块牛肉——
林庆业当然也收到了一块年肉，这是人人有份的。
但收到年肉，反而让他发愁了。
“为什么是...是牛肉？为什么不是猪肉，不是羊肉，不是鸡肉，不是鸭肉，不是狗肉，偏偏是牛肉。”
“将军您是不是想多了？制台说不定只是想给您送点肉来。”
“不不不。”林庆业摆了摆手，“天意难测，圣心难察。凡是上面来的消息，你们都得好好揣测一下——送牛肉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过去送祭肉，都是在正月初一，哪有年三十发肉的。”
“那将军您的意思是...这是一道迷？是...上面坐着，嘉靖有道君？”
“收声！”林庆业又抬起手，“你不想活了？你以为是戏本子的台词都可以免责？这道迷可是大有深意。，我已经有答案了。”
“那您为什么还发愁呢？”
“因为我得出了两个解，我不知道哪个才对——第一个很好解，是‘雨露均沾’。意思是，如果是年初一的祚肉，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享用。我们朝鲜当然是有的，但别家未必有。制台想的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所以在年前发一次牛肉，这样大家都有肉吃，一起过年。但第二个...那就复杂了。”
林庆业指着面前新鲜的肉：“这是什么肉？”
“这是...牛肉？”
“废话，我看不出来？你看这肉，红里透着...透着红，鲜嫩肥美。这显然不是什么病死、老死的牛。这是一头壮牛，乃至小牛的肉——这是耕牛！吃耕牛是犯法的，要充军。”
“可我们已经是‘贼配军’了，那岂不是罚无可罚？”
“驽钝。”林庆业白了他一眼，“多看看书，不要以为你们的官品在出生前定好了就可以不看书。圣人之言，什么时候都有用——比如你们大概不知道，朝廷吃牛肉并不犯法。”
“啊，将军，那可是朝廷啊。”
“我不是在说朝廷或者制台知法犯法。”林庆业摆了摆手，“你知道朝廷的牛肉是从哪来的吗？是从张家口进来的——买蒙古人的。所以你要理解，朝廷原话，从字面去破题。‘杀耕牛犯法’，杀奶牛就不犯法了，吃牛肉也不犯法。”
“可是，制台要告诉我们什么？”
“他的意思大概是...这里是化外之地，许多在国内不好做的事情，在这里都可以做。我们要做好因粮于敌的准备，到奥斯曼的地盘上就食。那时候自然是百无禁忌。反正也不知道什么牛，一律当奶牛吃就行。牛肉可以吃，猪肉可以吃，羊肉也可以吃。吃，都可以吃。”
周围几个人面面相觑:“林将军...这好像不是什么好事。制台是不是嫌我们吃太多了？制台不要我们了吗？”
“你们冷静一下，制台不是这个意思。”林庆业解释，“这意味着...可能要吃苦。到时候虽然百无禁忌，但未必有东西吃。但制台先前和我交代，准备提拔一批精兵到王师内部去。要因粮于敌的，可能就是他们。这批精兵要能打，还得敢打，至少在车营里面放枪的时候不要慌。另外，也得做好吃树皮草根的准备——哦对了，你们大概已经知道了，制台让朝鲜兵在年后一律吃粥。”
“哈？！”有几人还不知道，惊呼出声。
“不要急，不要慌。制台不是要克扣粮饷——制台的意思是，所有人标准一样，都不多吃。如果谁还有没吃饱的，就用粥来填一下肚子。不要愣是往肚子里送白米饭，那很浪费。但是如果提拔入王师，那就继续敞开肚子吃了。”
说罢，他望向众人：“我知道，你们中有些已经和制台有过一面之交了。是吧，金虎？”
“是。”众人中的金虎应声。
“射虎牙兵应当是要全部征召进去。另外所有的射虎牙兵都要负责把关，以你们自己为标准，多吸纳一些人进入。按照大明的营兵制，进入王师之后，你们会被单独编入一营，由一个参将来带队。具体选谁，还得看制台自己。我估计制台会选脸熟的...所以，八成就是你了。”
“多谢林将军！多谢制台的提拔！”
“你只谢制台就行了——这是好事。以你的出身，在东国最多也只能做到从五品。但如果能从番民抬入军籍，你的子孙就不用再受庶孽之别的禁锢了。到时候，王上会亲自签署，准许你们移籍。”
“我...我...”金虎竭力压抑自己的笑容，但依然喜不自胜——他装样子也得憋一会，他总不能因为脱离朝鲜籍而蹦起来吧？
“我...我...我实在是舍不得东国三千里锦绣江山。我...我会记得诸位的。”说罢，他眼睛猛挤，想要从眼眶里硬挤出几滴怆然之泪。
“好了，好了，不要伤心难过。还有其他人也不要这么看着他，你们虽然不能从朝鲜移入天朝的军籍，但你们可以移到海外，这个不需要王上亲自呈书给皇帝陛下。四舍五入，也不算亏。汉城的宣政府也鼓励诸位出去——多出去些最好。”
林庆业确实是这么想的。虽然嘴上“锦绣江山三千里”，但这只是“穷山恶水”的委婉说法。徽州风景也很好，但徽州要是能住得下这么多人，徽商也不必往外跑了。
朝鲜也是如此。多出去一些人，那么留在国内的人也能过得好些，饭都能多吃一碗——更何况到时候还有外汇寄回来呢。
“所以，诸位要是有心，那么回去之后都好好准备准备。制台近期就要里点兵，点到了就可以走。要是谁能立下什么功勋，到时候制台亲自颁功，那也一样可以抬入天朝的军籍。今天的牛肉，就带回去吃吧。你们有不少人是第一次吃牛肉，习惯一下，以后要经常吃牛肉...以及各种肉。你们要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