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纲想了想：“其实应该算中档——真正的蹲大牢，是那种和朝廷联系不上，又是芝麻绿豆大的小小县令。180txt.com事情多，银子少，又累又没钱。阳州那边虽说也很累，但前途很好，事情很重要。制台你亲自点他们去，那肯定有人愿意去。甚至三甲头几名都会愿意。”
“是吗？”
“其实最难受的就是三甲头几名。他们不能做天上人，又很容易陷到京官衙门里打转——这个升官图里面有。六部九卿衙门来回调动，这是许多京官一辈子都绕不出去的圈子。所以有这么个外放去要地的机会，虽然远是真的远，累是真的累，但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对对，勇夫，多来几个。多多益善。”郑鸿逵又灌了一口，浓浓的一大杯茶，顺便用巴克拉瓦配茶。
“老郑你怎么喝这么多茶？是医嘱？”
“欸，什么医嘱。”他把茶杯放了下来，“阳州那边的茶早就喝光了，我口中淡出鸟来，只能喝那个可可豆。一开始喝还挺好喝，后面越喝越想吐，一点都不耐喝。我都开始捡松树和玉米须子泡茶了，还泡药茶。每天和炼丹似的往里灌，生活作息非常规律，又没什么压力，又很无聊。这一天到晚和修道似的，我都觉得快要成仙了。蓬莱扶桑这样的仙岛也莫过于此。”
“那...其他人呢？”
“其他人倒是没什么。百姓的日子也就那样，有吃有喝有风景，还不收税，桃花源也不过如此。每天老婆孩子热炕头，都是好事，偶尔还有阿兹特克人来唱大戏，很热闹。就是我不太习惯，我有听戏和看小说的爱好，在那边都追不上新书了新戏了。我承认是我自己有问题，我这不找您来解决问题了吗？”
“果然你们郑家人的心态都怪得很...那这事你满意了吧？你再支棱几年，事情就都完了。”
“好嘞，那我就再支棱几年。”郑鸿逵总算是放心了。又喝了一大口茶。
“不过，你回来之后打算怎么办？有想好去哪嘛？”
“闲职不闲职的无所谓，请务必给我安排一个体面的。我们郑家这么多代人，就是想要体面一下。”
“你们家都封了两个侯了，你和郑森一人一个，还不够体面吗？”
“侯是身后事啊制台，有没有在世的时候就更体面的？”
“三公嘛，你太年轻了，而且前面排着队呢，太子太师也在排队。要不这样，要不你来管账？”
“管账？什么账？”
“打理一下内帑，就是皇家的金库，以及朝贡的事宜。因为在新制下，朝廷就不再管朝贡了，都由皇家来管。但我们这里也需要专业人士——这个活不怎么轻松，不过是一等一的京官，你...”
“来，我当然愿意来。”
“诶，那就好，我以为你也想放假。”
“能光耀门楣就算放假了。”
“那倒是好。”朱由检点了点头，“其实你的工作要和南洋那边分摊一部分，因为向南的开发是由郑森负责。西边、北边和东边都有安排，由你居中算账那是大好事。啊，那郑一官也好解决了，把他圈禁在你府上吧，反正别让他出门，别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
“这下好了，两难自解。”
“你满意了？”
“对对对，我很满意。只是制台，我们满意了，就有人要不满意了吧？”
“没事，你只管算你的账，剩下的我来解决。老郑你休息就好，开开心心地工作。”
——“所以，我们的几个人还是休息不了的。”
夜深了，坐在对面的人换了一个，不过还是姓郑的。
“抱歉...抱歉，我四叔要求得太多了。”
“不多，是他赢得的。”
“但是这样做，未免有任人唯亲之嫌？”
“我不任人唯亲，难道还任人唯疏不成？我这叫举贤不躲亲。而且，有一点你四叔看得比你更远。”
“什么？”
“他不把事情做绝。他想的是，怎么调和派系的矛盾，怎么吸纳别人加入自己的利益共同体，怎么和别人分账。他想要和和气气地把事情办了，而不是想要独占新大陆的霸权。”
“我父亲就说过，我四叔有做官的天赋。只是他太适合做官了，所以不适合继承我们家的家业——要不然以我老爹和四叔的关系，我这个人都是可有可无的，我肯定要排在他兄弟的后面。我指财产继承。”
“所以，可能带来的问题就由你来扛着吧。我只怕，有些人不领你四叔的好意，会得寸进尺。所以郑森你就别休息了，我也休息不成，李定国也是，我们每个人都得兜底一部分。你要兜底郑家，李定国要兜底他大哥，我要给所有人兜底，一个比一个重量级。连克里斯蒂娜都跑不掉，她也要自己的世界要‘兜底’。”
“好累...我们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劳心的活，就别谈累不累了。和劳力的活比起来都不算什么。你再累，不也还是有好几十个人伺候嘛，也没让你饿着、渴着，你连睡眠都很充足。我们只是...没有假期。农闲的时候是假期，但我们没时间休息。因为九州万方都扛着，没有自己的时间来休息了。这些小小困难都可以克服，问题不大。”
“那比起我这边，李定国那边的‘兜底’才是大问题。我四叔再怎么说，无非在朝廷内部来点党争罢了，说破大天也就是分钱分账。李定国那边，可是要出人命的。”
“我知道。所以，我上次去请孙可望，去的人已经快回来了。如果孙可望近期也能到，我们就和他交个底，让他少惹点事。他在经略地方的能力上，和你四叔一样都是‘专业人士’，而且也无可替代。我希望能给他一个好结局，让这些专业人士都在正确的时候、正确的地方，办正确的事。”
“我看悬，孙可望其人，手上一握住大印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和我老爹上岸的症状一模一样，我老爹两脚一沾地就犯浑，他上头没有人就开始犯浑。如果他是赛马，他就是那种开始先‘让个先’，最后时刻玩命冲刺的打法。他和那种赛马一模一样，现在他正是狂奔的时候，未必能直接拉回来。”
“那我就只能试着‘感化’他了。别急，最终的手段是武力感化。这世界离了谁不转，大不了摔杯为号，李定国会亲自动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