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蒂娜站了起来：“我是否可以把你刚才说的那句话，当作是同意了？普世牧首约翰尼修斯二世阁下，你希望成为我本人的宫廷牧师，而不是罗马皇帝的？”
“帝国有国教，但现在看来，我并不是这个国教的首脑。301book.com那我选择为谁服务，完全是我个人的自由——或者说，这是‘正统大公教会’的自由。区别于罗马公教，‘正统大公教会’认同诸宗徒的正统继承。罗马是使徒圣伯多禄的继承者，但绝不是全体门徒的唯一继承者；站在互相尊重，互相认同的立场上，所有宗徒的教会一律平等。我谨代表我个人，以及君士坦丁堡牧首区认可您的理想，也认同新罗马帝国的理想。光之城，应当被建立。通天塔应当屹立其中，这应当被实现，而且理应如此。”
“那么，就让我展示于你，真相的八分之一。”
克里斯蒂娜解开铺开在桌上的桌布。她要展示的东西一直都在那里，只隔着一层薄薄的桌布而已。但是否要揭开，取决于约翰尼修斯二世的回答。
“我通过了测验？”
“这才是真正的测验，你通过。那么，上前一步。”克里斯蒂娜让开了位置，“你做下来，仔细看。我喝杯茶，你可能需要研读一会才能看懂。那边有纸笔，你可以打草稿。不过你也可以不用自己转写，而是直接问我。”
“这是...”他本来想问问，但当他的目光落在桌面上，他就移不开自己的眼睛。那是一片被装裱在两块玻璃之间的“纸”。
用纸来代称，是因为上面记载了某种文字。可能是数千年前埃及人用的纸莎草；可能是公元前后是闪族人常用的羊皮；可能是南宋出口来的某张宣纸来；也有可能是上周刚刚来自纽伦堡的一张崭新的印刷用纸，油墨还没干的那种。
欧洲人对书写媒介的追求长达数千年，连发出“追求”这个动作的人都换了好几茬。然而这层层叠叠的堆积起来的历史，和这一页的字比起来一文不值。
作为纸，这张纸的价值已经趋近于“终极”，至少在欧洲是这样。
“这是，圣经？”牧首出离地冷静。他没有一下子跳起来，也没有突然发狂，他非常冷静。
“对，是圣经。书写于公元前，在耶稣基督诞生之前。使用古希腊语来书写，您应该可以看懂一些。”
牧首把手伸进袖子里，掏出一副眼镜。
“请允许我仔细看一看再说出我的见解。因为您也是一位，虔诚地基督徒，您应该知道，《旧约》只是作为历史而存在。我们并没有逐字追寻旧约中的每一个字词，就像您说你要修建通天塔——从旧约来看，这种行为应当被上帝打落。但从我们观点来看，这并不重要。人类冲上自己的高峰，这无论如何都不是坏事。”
“我明白。那么，请看吧。”
他没有用手直接碰桌上装裱在玻璃后面的原件，只是借助眼镜来观察。
看了一段，他用手捧起了玻璃的一角，凑近了些。
“似乎是《诗篇》第22。”他缓缓放下玻璃，也摘下了眼镜，“这是很有价值的历史文献。其中记载了不少旧约经文本来应当有的样子——通行的马所拉圣经上写着：犬类围着我，恶者环绕我；他们扎了我的手、我的脚。我一直觉得这段写得不好，不像是拉比们的文笔。因为那些犹太人在书写旧约的时候，总是用一些隐晦的文本。而通行的版本，看起来更像是把十字军的对手比作‘犬类’和‘恶者’。”
“嗯...那你在上面看到了什么？”
“上面用古希腊语写着——‘狮子围着我，恶犬环绕我；我的手和脚，像狮子一样。’这才对了，这才是犹太教拉比们的文笔。这句子是在隐晦地比喻，虽然意思其实差不多，都是在强调魔鬼在外。但现行的经文，显然是那群急了眼的罗马主教们自行编修的。我们之类失去修书的能力了，除了手抄的珍本外，大多数新本子都是从意大利运来的，收到了不少罗马主教的影响。这份文件，给我们复原真正的旧约提供了可靠的依据。”
“就这些？”克里斯蒂娜问。
“嗯...虽然有些冒犯，但我认为意义仅此而已。这些孤立的，零碎的真相，确实很宝贵，而且独一无二。但这似乎...不具有什么现实上的意义。当然，从政治的角度出发，这些经文只要刻印出来，就足以支持一次全基督教的集会了，甚至可以召开大公会议。归根到底，教会是个政治产物，大公会议讨论的也是政治问题。政治问题，当然要用政治的方式来...”
话说到一半，他却自己停住了。他发现克里斯蒂娜的目光没有从桌子上移开，桌上似乎还有什么。
另一个页装裱好的羊皮卷，就镶嵌在另一组玻璃板里，和刚才那个一模一样。连羊皮卷的品相和色泽都一模一样，看起来是在同一个时期埋下去的。只是两块板叠加在一起，牧首最开始又没敢动手，这才没看到下面那块。
“后面，还有？”他试探着问。
克里斯蒂娜没说话，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牧首继续往下看。
牧首低下头——
“瞎子看见，瘸子行走，长大麻疯的洁净，聋子听见，死人复活，穷人有福音传给他们...”他小声地念着。
一遍念完，又念了一遍。
一遍念完，又念了一遍。
一遍念完...牧首抬起头。
他看着克里斯蒂娜：“这是，《马太福音》？”
“对。”
“这是...新约？”
“嗯。”
“新约...这是《新约》！！！为什么公元前的古代文献上会有公元后的《新约》！为什么《新约》会在耶稣诞生之前就写出来！！！！基督教不存在！基督教不存在了！基督教从来就没有存在过！泥足巨人！海中怪兽！阿拉胡阿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