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即使是希腊语也需要借助外物？有道理...外物。158txt.com这个说法真是贬损了希腊，但很有道理。归根到底来看，希腊人在克里特的迈锡尼人面前也不过是一群‘亚该亚蛮子’，迈锡尼人也是从其他地方来到克里特岛，迈锡尼也有自己的祖宗。”
“所以我不关心发音。希腊语也好，土耳其语也好，在这种原初的伊甸语言面前都只是不同的发音而已。即使他们的区别再大，终究也只是一串意义不明音符的互相组合。其多端的变化，只是脱离了原初语言之后的一种修饰——我甚至可以说，这是为了掩饰。”
“哦。”太后摇了摇头，“没想到，我竟然得到了这种答案，真是令我意外。我本来以为您只是要在让土耳其人改说拉丁语或者希腊语，没想到竟然要更上一层。那么，就算是震旦语，也不会在每种地方都有同样的读法吧？就像希腊语和拉丁语，有不同的读法。”
“你说对了，震旦语言也有官话和方言的区别。但这就是我要着重强调的，震旦语的基础，是文字，而不是发音，这和现存世界上所有其他语言都不同。震旦语基于文字产生，怎么读都无所谓。就算不同分支的发音不同，只要使用相同的文字来表述，那他们就是震旦语，这是毫无疑问的。”
“那土耳其语也能变成震旦语？”
“哦，太后。”克里斯蒂娜微笑着，“这就是我要向你着重强调的——土耳其语的未来完全可以预测。在我们的欧洲语言重组计划中，土耳其语的前景是最值得期待的。因为震旦的诸侯国，日本，就使用一种和土耳其语非常接近的日本语。如果您问使用汉字，是否就可以变成汉语——答案是否，因为日语不‘只’使用震旦文字。”
“为什么？”
“因为归根到底，语言和文字是不同的——震旦文字是震旦语的原生符号，它只能完美地适配震旦语本身。适配其他语言的时候，总是在语法上无法适配。就比如土耳其语中有黏着在词干后面的后缀，日本语也有类似的部分，所以日本语没有办法‘只’使用震旦文字来表达自己的语言。他们有另外一套注音符号，用来补全句子中来自他们自己语言的部分。”
“那那种语言...”
“非常好。按照凤凰王大人的调查，他们通过大量的采风和诗歌创作，已经进入到了语言发展的高级阶段，现在已经可以创造自己语言的通俗文学作品了，和世界上其他地方的语言一样好。而且通过和震旦共享文字，他们可以借调震旦的语料库来进行更加深入的文学创作。这对次生文明来说是一种莫大的提升。土耳其也有机会，可以和震旦的语料库共融。和神明共融，和伊甸共融。”
“克里斯蒂娜陛下。”太后看着她，“你在亲口叫我如何毁灭土耳其的根本。如果我如此进行演化，那奥斯曼对后来的土耳其人来说就和外国没有区别。你在把他们的灵魂改造成对震旦单向开放的橱窗，对震旦人展览。”
“这和土耳其改造希腊人的灵魂也差不了多少，不是吗？土耳其人自己也是这么被改造的。将希腊语改造为土耳其语，是灵魂上的堕落，因为你们只能接入波斯的语料库。希腊语，接入的是希腊-罗马的语料库。而如果将所有语言的词干都震旦化，世界上所有文化的语料库就都将可以共享，人类之间都可以通过文字进行无障碍的交流。这将是前所未有的伟大事业，是世界语的雏形。土耳其人可以借助日本的经验，先于欧洲人出发，效果当然也最好。”
说完，她摇了摇头：“太后，您可这是在阻碍土耳其人进步啊。”
“你我都知道，我并不关心土耳其人的未来。土耳其人是否进步，与我们都没有关系。”
“不，这就是您弄错的地方——震旦不希望任何，任何一个民族，在即将到来新时代里成为原始人。每个人都可以得到一杯自己啤酒，土耳其也不例外。所以土耳其人是否进步，这非常重要，震旦需要土耳其人也都迈入‘现代’。”
“为什么？”
“因为无知的土壤中，只会长出恶的果实，成为世界的害虫。弥合人类分歧的，不会是‘乌玛’的理想，也不是公平循环，而是现代化。这一点在震旦已经获得了广泛地成功——朝鲜人有自己的文化，有自己的民俗。但住进应天府的大街上，他们吃穿用度，都变得和应天的市民一样现代了。而日本国曾经利用他们的国都，江户城，进行了类似的‘现代化’，从而确保全国上下的封建领主不因为地域间隔而产生文化分歧。他们都在江户看同样流行的小说，吃同样流行的点心。没有战争，没有杀戮，也没有背叛。而现在随着王师的出征，这一机制的中心同样被转移到了震旦之内。”
“苏丹也会过上这样的日子？”
“这可是好日子。奥斯曼去东南亚的苏丹国支援过他们的战争，我说得没错吧？但东南亚那些苏丹国的苏丹，他们中有不少可都前往应天府渡过了自己的一生，这对他们来说就和升入天堂一样，是莫大的恩赐。”
“这简直是莫大的恐怖！如果他们都去看震旦小说，吃震旦点心，还有谁来关注土耳其人自己的活动？我们有斗骆驼，我们有泥浆摔跤，我们有射箭。”
“你们可以到应天府去举办。蒙古人的忽里勒台大会你知道吧？他们已经承包了应天的一家豪华酒店，蒙古王公们准备在酒店里举行下一届的忽里勒台大会，顺便把草原上最好的厨子也带去了，平时可以给应天市民们售卖最有滋味的羊肉。这难道不好吗？”
“这一点都不好。在酒店里开会的蒙古人，还是蒙古人吗？蒙古人应该在大帐里开会！”
“你也可以把酒店装修成帐篷的风格。只要加钱就可以，反正蒙古人搭帐篷的棉布也是从震旦买的。直接在江南织造采购，还剩去了中间商赚差价，还能买到最原装的布。这难道不是和原来一模一样？”
“不，这完全不一样，这就像...这就像被装进了陈列柜进行展览，就像被拍平到了纸上。他们只是假装自己是蒙古人而已。如果我们真去了，过一百年，土耳其人就只剩下kebap烤肉和软糖了！兴许还有玩冰淇淋的小贩，聚在一起唱，偶尔聚在一起唱《ceddindeden》。他们的灵魂已经被装进了橱窗里，被震旦当做战利品展览了。克里斯蒂娜陛下，作为这一切的向导，您一定会被历史记住的！一定！”
“事情正好相反，太后。这是‘另外一半人类’走出蒙昧的第一步，也是关键一步。因为所有现代人都将被装进橱窗里，没有人会例外，包括震旦天子本人。而在橱窗里展览，总好过在动物园里作为‘异己’展示‘原始部落的自然风貌’。展览是自愿的，还可以下班，动物园里可就顾不上自愿不自愿了。纯度和水有关，与人无关。所以我很荣幸能作为普罗米修斯，为你们盗来了火。你们中的有些，近几十年可能会不理解我。但之后，一切的最后，你们会感谢我的，一定。就像日本人感谢佩里一样，你们土耳其人也会感谢搭乘黑船来的我们。你们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