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还有，只是恐怕他没机会去朝廷里当柱石了，但是他可以搁在门外面当石狮子。kanshujun.com你呢，你怎么看他？”
“本来我其实对他...不那么珍惜。但是经历了这么多，尤其是看到天书上那些事情之后，他竟然还是不忍心对我下死手。这让我也有些不忍心了...”
“恻隐之心，仁之始也，这是好事。有些人会让你大义灭亲之类，但我不会让你去弑亲的——正是因为弑亲有悖人伦，违反常理，这种事才能被当做是新闻。”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制台你要让我去干掉孙可望...您竟然会认同我的恻隐之心？”
“有恻隐之心的才是真正的人。要不然呢？没有恻隐之心，然后开口就说‘我平等地爱所有人类’？这么说的人未必是人啊！白鲸也喜欢人类，白鲸会觉得人和可爱；老虎也平等地喜欢人，老虎喜欢人的口味，你会觉得老虎爱你是好事吗？‘平等地爱人’这种事，甚至不是人也能做到。包括黄金马桶上那位，他泯灭人性之后就只剩下爱人类全体了——就像一个标榜自己守法的人，他多半已经踩在违法的边缘了。一个标榜自己‘爱人类’的人，他多半踩在人畜分界线上。只有具有真正的灵性，才能去爱具体的人。我不会要求你泯灭自己的灵性，去杀戮自己的亲族，即使不是血亲也一样。”
“制台...我真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不用谢，这是最基本的。我们都是人不是吗？我们都想好好地做人。所以，我们现在还有机会去拯救你的义亲。要在他范下大错之前，让他迷途知返。犯了错误才去惩戒，这种事县太爷也能做。犯错之前就去拉回来的，这是只有亲友才能做到的。我们一定要在孙可望犯错之前，把他拉回来。”
“制台，我觉得现在孙可望有相当大的可能犯错。”李定国看着他，“我直言，他很怪。”
“怎么怪了？”
“他和在信里和我拉家常。”
“这很奇怪吗？你们不是义亲吗？”
“奇怪就奇怪在我在他旁边的时候，他从来不和我拉家常！他做得比说得多，他这人根本就不爱说话。小时候，他一个眼神给我，我就知道今天出去打野猪玩儿。现在，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凭着自己的意志在写信，因为拉家常这种事完全不像是他的作为。”
“那你觉得，他想干什么？”朱由检问他。
“一定是他的幕僚。是他的幕僚建议他写信和我拉家常，以备在将来有‘不时之需’的时候，可以拉上我一起。制台，要不要看看我的信？”
“不必了，私人信件我不看。不过你说得有道理，这说明即使他本人没有这个打算，他的幕僚肯定也按捺不住了。不过这非常正常——被丢到西域，谁都想回家。那地方走半天都看不到一个人影子，谁也不想一辈子就待在那不回去。就算孙可望本人打算老死不还乡，他手下的幕僚，他的伍卒，未必和他一条心。到时候一伙人架着他，那做什么事也就由不得他了。”
“我会阻止他的。需要我回去一趟吗？”
“不必现在就回去——况且你回去也改变不了什么，因为你们不可能24小时都待在一起，你们总有和自己的幕僚待在一起的时候。天书上有天京事变，这种史诗级的内讧还就是一群人待在一起的时候爆发的。我们得从根源上来解决——你想回家吗？”
“我...没有家。我想我的大哥也是这样的，我们都没有家。”
“孙可望，有和你说过他的身世吗？”
“他说过...他的身世，非常凄苦。有回喝醉了，在山顶上烤着兔子，他就和我说起小时候的事。他说小时候给隔壁地主干活，有天回家时家里空了，所有人都不见了。他想去报官。却被地主毒打一顿。他就一路往东逃难，然后遇上了当时号称八大王的，我的义父。”
“那他后来，找到他的家人了吗？孩子呢？有孩子吗？”
“他再一次回家已经是十几年之后了，根本就找不到。至于孩子，不好说。他已经已经三十多了，但和其他乱军中苟活的人一样，他太忙了，没空料理自己的事。现在在西域的这段日子，恐怕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放长假。只是他未必肯给自己的放假，他恐怕还在算账呢。”
“啧，那可不太好办。他尚且如此，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制台你要赐婚他们？”
“赐婚？赐谁？哪家尚书愿意把女儿嫁过去？尚书以下的赐过去还不如不赐。结婚这种事得他自己愿意，旁人就别插手。我是在想，是不是可以让他们在西域也过上‘正常’的生活。”
“诶？什么意思？”
“就像威尼斯人似的——威尼斯人不想离开威尼斯，是因为他们怀念威尼斯的生活方式。孙可望不太怀念故土，是因为他就没有过过几天安生日子，但他的手下不是每个人都这样。我在想，能不能把京城里的生活给他们搬运一份过去。首先就是要送报纸，还不能隔太久。”
“比如用自行车送报纸？”
“对，就比如自行车。不过那么远，其实可以考虑修驰道了。如果能用驰道联系上他所在的位置，那么来回也不过一个月的事情。不过从南京给他递送报纸太夸张了，我觉得从西安给他递送就行。让他保持和西安的联通，到也行，西安也可以算是‘京城’嘛。诶对了，他是哪里人？”
“陕西米脂人。”
“没问题了，把西安的生活给他搬过去一份，然后给他及时送西安的报纸先。另外，除他之外，我们得给其他人一点念想。你列个名单，他身边有什么人你觉得靠谱的，我即刻调一批回去，给其他人做个榜样。然后让各地武会拣选一批武举军官，送上去换防几年。然后，最重要的还是你。让你回去不太好——要不这样，把他邀到这里来怎么样？就当请他吃顿饭。请柬你来写，我请他泡澡，顺便给他放个假。他这辈子都没好好休息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