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花匠来到库房门前时，门已经开了。mijiashe.com守门的耶尼切里没看见影子，但既然门是开着的，人应当在里头。
库房紧邻托普卡帕宫。这里不但是耶尼切里的武备库，也是苏丹本人的武库，也是藏品库。在不使用的时候，苏丹本人所持有的那把用来象征奥斯曼奥卢权位的“奥斯曼之剑”就保存在这里，传说中那是奥斯曼本人持有的宝剑。
奥斯曼之剑也出现在每一位苏丹的画像中。只有佩戴奥斯曼之剑的，才有资格成为奥斯曼的苏丹。不过从那华丽的刀装上来看，当年奥斯曼创业的时候恐怕也没法用上那么华丽的剑，真实度还不如努尔哈赤的铠甲——努尔哈赤的铠甲确实是辽东边军的标准形制，确实长那样。
实际上奥斯曼之剑甚至可能不只有一把。具体是什么情况，只有苏丹的执剑人阿里帕夏知道。他会亲自把苏丹之剑捧侍给苏丹本人。
花匠还记得，这一任苏丹即位还是前段时间的事，那时他明显地注意到6岁的苏丹所用的奥斯曼之剑要小一号，比以前见过的奥斯曼之剑都要小。虽然是正常刀剑的尺寸，但已经小到可以让一个六岁儿童悬挂在腰上。加上手的支撑，也不至于让那把剑垂到地上。
不过花匠本人并没有亲自见过存放奥斯曼之剑的地方。这也是他们这些“家仆”和真正的贵人们不一样的地方，苏丹永远不会允许耶尼切里触碰帝国的最高权力。但这些封建骑士，这些当年随着奥斯曼一起进城的“加齐武士”的后裔就可以碰。
当年的加齐武士，就是现在的禁卫军骑兵，或者说宫廷西帕希。他们也是奥斯曼各地的西帕希的组成部分，宫廷这里的西帕希来自当年苏丹本人的武士。
他们当年也未必有这么“高贵”。耶尼切里是读过历史的，他们的历史造诣至少是“正常人”的水准，系统地学过奥斯曼的过往历史。这已经超越了奥斯曼绝大部分的人，甚至有能力作为史学者的预备人选。
从历史上看，“加齐武士”更像是一种动作——一个土耳其农民只要能凑得出装备，也有至于投身于苏丹的事业，那么他就可以成为加齐武士，没有那么多限制。包括奥斯曼奥卢直属的这些加齐武士，其实说不定之前就只是土耳其老农而已。
然而时过境迁，当年趁着大征服加入“贵族老爷”阶层的大风已经停了。现在的西帕希就是西帕希，他们像封建骑士一样领受世袭领地。虽然他们的祖宗也最多只能追溯到和苏丹一起进城的那些老农，但在没有什么别的老农能走上这条路。
也就是这些当年的，那些老农的后裔，现在成为了苏丹本人“最值得信任”的助力。虽然他们的活显然没有耶尼切里来得多，但最重要、最仪式化的部分永远都只能是宫廷西帕希来执行。宫廷西帕希的薪水更是和耶尼切里没得比——
耶尼切里也可以通过努力来晋升为宫廷骑兵的一部分。虽然不能世袭，也没有什么职权，但已经比普通耶尼切里的薪水要高出数倍。更不用说这些根正苗绿的奥斯曼正星月旗，他们甚至可以不在乎宫廷里的这点薪水，就是来穿亮闪闪的板链甲逛街的。
然而站在历史的角度看——从耶尼切里能看到的，史书的视角来看，这些宫廷西帕希的祖上，似乎也没有什么厉害的。
他们的历史并不长久，家系模糊不清，甚至未必是土耳其人。能力也并不出众，当年在上升期还被帖木儿揍了一顿。甚至创业时也并不那么辛苦，因为奥斯曼的创业期被拉得很长，一直到进君士坦丁堡之前都可以算是创业期。在创业期的每个尺度里，想要成为苏丹的加齐武士都不是那么难，战争的烈度也没有高到让人抛头颅洒热血的地步。
然而就是这么一群人，竟然骑在了耶尼切里的头上。实际上不只是耶尼切里知道这群人靠不住，苏丹本人也知道他们未必靠得住。但因为历史的惯性，和一些政治上的要求，他们的地位都必须要比耶尼切里更高。
无论耶尼切里履行多么重要职责，无论这个帝国是否离了耶尼切里就活不下去。宫廷西帕希的薪水、地位，永远要比耶尼切里更尊贵。因为耶尼切里是奴仆，而宫廷西帕希的老爷们是半个主人。这是摆在明面上的事。
对此感到不满的当然不只他一个耶尼切里。但这当然也是苏丹刻意安排的——奴仆就是奴仆，如果奥斯曼放任耶尼切里骑到土耳其加齐武士的头上，那下一步岂不是要骑到奥斯曼奥卢的头上？到底是奥斯曼国，还是耶尼切里国？马穆鲁克就是前车之鉴。
苏丹重用耶尼切里，苏丹当然也防着耶尼切里。西帕希就是苏丹的护城河，虽然他们并不忠诚也并不中用，但重要的不是他们是否有用，而是“有没有”这个人在这里站着。
就像门卫，他有没有用暂且另说，至少一定得有个门卫。
站在宫廷武库高高的大门前，花匠一直抬头看着门框——以前这扇门一直对他禁闭。现在，这扇门开了，而且门卫并不站在门口。
“帕夏，门开了，我们要不要进去？门卫好像不在门口。”
“这扇门，一直就这么开着吗？”
“经常开着，大部分时候都开着，只是门卫站在门口。”
“它是为苏丹开的吗？”
“不知道，但这里平时没人进去，苏丹也不会随时来这里闲逛。只是有宫廷西帕希守卫在门口，没人敢进去。”
“或许...这扇门打从一开始，就是为我们而开的。只可惜，没有一次，哪怕一次，都没有耶尼切里试着‘真正’走进这扇门。他们被门口的宫廷西帕希吓住了。”
“可我们也杀过宫廷西帕希啊，而且杀过不少次。”熟悉历史的耶尼切里向他的花匠帕夏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