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好消息。ggdbook.com”邵纲背着手，正站在几个铁匠后面看他们敲锤子。这场面让他很舒适，要不是郑成功自己来了告知他消息，他还可以站在这看很久。
“所以，邵指挥你要是来办？”
“这是头一次抓到‘舌头’，我自己来办他吧——不过，国姓，你这个自行车有数吗？我在这看了好一会，他们干得热火朝天，好像没问题？”
“大体上没问题。我之前和制台也讨论过这个问题，就是‘人的工艺可以达到什么地步’。我和他说，关键就在于钳子。”
“钳子？为什么是钳子？”
“是这么个道理——只要能把所有零件都拆成用铁匠钳能夹住的尺寸，那无论是什么都可以造。什么钳子都可以，手钳还是其他夹具都无所谓，重要的是一定得夹起来。因为只有夹起来，才可以进行钳工的作业。反之，如果是没法上夹具的东西，那就不是靠‘手搓’能制成的东西。”
“比如呢？”
“比如...过于巨大的装甲板。那个无论如何也锤不出来，因为无论如何也没法用小锤子去锤那么大一个板。再比如蒸汽机上的大飞轮等等。这些超过手工的尺寸的零件越多，也就越难办。”
“那要是超过了，能不能做出来？”
“超过了就会很难——就比如蒸汽机难就难在这里。最开始那个玩具蒸汽机倒是无所谓，因为都是小零件。但真正能驱动船的蒸汽机，有许多零件已经超过了手工的尺寸。现在用的，其实比图纸上的还要小一号，所以开不动那么大的船，我们只是装在小船上当拖船来用。真正的蒸汽机可以比现在大好几圈，可以直接驱动宝船那么大的船，不需要分在小船上来拖曳。”
“那么...大的零件，有什么办法来解决？”
“那就只能是铸造。但铸造，邵指挥你是知道的，虽然我们铸造的工艺也很好，但铸的东西越大，也就越容易出事。要是外面有气孔就算了，有时候气孔甚至在里面。那些真正的大件铸造，比如铸大钟，那都是世界奇观，是奇迹。每次铸的时候，谁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铸成。”
“那现在，这么大的蒸汽机要多少钱？”
“这个...邵指挥你还是别问了吧，我怕你知道之后会觉得败家。反正我跟朝廷摊了一半，您这也不用太担心，没贵到不能用的地步。但再大的就不行了，再大号我也撑不起。毕竟这玩意儿不是一锤子买卖，还得修，还得换零件。铸一次还行，年年铸谁也受不了。”
这个道理，邵纲是知道的，因为他本人也可以算是个“手艺人”，虽然和别人的手艺不太一样。
手艺这种东西，归根到底要靠手才叫手艺。如果“钳子”能夹住是个判断的标准，因为钳子能夹住就能用手来加工。但如果要是铸造，那就完全是另一个领域了，那是老天爷做主的地方。
从青铜时代开始，铸造大件都要敬天礼神之后再开始。虽然实际上大家都知道，“子不语怪力乱神”，神明只说只有乡下没念过书的人回信而已。但到了人力无法企及的神秘领域，就算嘴上说着‘乡野怪谈’之类的话，实际上也经常会拜一拜神。
毕竟，这实在是没办法的事。该做的都做了，还是会出问题，那也就只能拜拜神，希望能靠一点点玄学来解决运气问题。
运气问题有时候最为棘手。用“同样”的办法铸两次钟，一次成功了，一次失败——虽然失败的原因肯定是因为两次尝试都不一样，但人类有时候根本就没办法观测两次的“不一样”具体在哪里。运气，有时候就成了唯一的解释。
运气问题靠玄学解决，这确实是让人无可奈何，又只能去相信的最后手段。
郑成功深谙此道，他开炮之前也要做法事。开炮让老道士来真的有用吗？这未必真的有用，他也知道，甚至道士们自己也知道。这中间是技术还是仪式在主导，两边也心知肚明。反正，只要能打中，他也不在乎多来一次仪式。
但铸大钟就是另一回事了。开炮不费时间，因为重炮本来就需要近乎于仪式的精心保养，几十个步骤一步都不能错。让老道士来做法，也不耽误小道士在后面擦炮。但大钟要废铜，废燃料。每次铸造失败后甚至很难再回收，因为烧融铁锭和烧融一整个金属件完全是两件事——烧融铁锭只需要小坩埚就可以，而大的金属件并不总是能找到一口“锅”来装。
就算找到了锅，在下面加热，那么先融化的到底是锅还是大钟呢？如果是铜件，倒是可以回收一下铜汁。但如果是铁件，那口能装下奇怪零件的大铁锅本身就又成了另一个奇观了。
“好吧...我大概清楚了。很贵，是吧？”
“邵指挥你是知道的——虽然更大更厉害的也不是不能做，但我们本来就没有‘迫切’开战的需要，那是许多年之后事。现在这么打，是制台的意思，还有我们旁边打底。我们能出来开战，是因为咱们自掏腰包，又让别人给买单，所以没给百姓添加负担。虽然要送出去不少丝和茶之类，但可以促进商品的流通，这也是好事。如果我们每年都要铸造一大堆奇观似的大件，那乐子可就大了。所以，如果能用铁匠钳解决，那就再好不过。超过铁匠钳，无论做什么，都得再三思量。”
“那么...这个自行车，行不行？”
“我觉得很有搞头。这个自行车虽然乍看起来很麻烦，但每个部件都不大，是精巧的小玩意儿——这种小玩意儿虽然很考验工艺，但工艺问题从来就不是问题。虎蹲炮虽然是个炮筒，工艺也已经很厉害了。这么厉害的东西都能做得不要钱一样，造个自行车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虽然不至于像虎蹲炮那样能堆在库房里堆一大堆，但已经够我们组建自行车通讯组了。”
“我刚才看的那个，那个是在加工什么？”邵纲指着面前那些。
“那个？哦，那个是在做辐条。你看，挺贵的吧？那每个可都是能做刀条的好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