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他答应了？”
“他答应得非常干脆——唉。www.ykrsoft.com其实我还有些不好意思。”李定国叹了口气，“制台临走前给了我手册，本来我还应该说‘一道敕书是福，三道敕书是福上加福’。我想了一下，觉得不太好意思，就没说了。直说是好事，是好事。”
“啊这...谁都知道，发三道敕书是要推恩令吧，要二桃杀三士什么的。”
“这群蒙古人又不知道，他们连北元已经完蛋了都不知道，哪会知道这些。”
“那么，那个帖木儿有没有当面说，三道敕书他要留给谁？”
“还没，但他高兴得一点都端不住了。我寻思他不说杀人如麻，至少也是吃人不吐骨头。这样个凶神恶煞的人，竟然能耐着性子和我坐下来慢慢谈，竟然还能笑起来——果然还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那等他知道后果了，恐怕就笑不出来吧。”
“大概。不过反正不是现在。”
三道敕书从朱由检手上给出去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要发生什么事了——如果仅仅只给一道敕书，那确实是“福”。但如果是三道，那可就不是福了，多半是祸。对克里木这样的游牧汗国更是如此。
游牧汗国天然就有分封继承的倾向。这有时会表现为“幼子”继承，但这通常不是直接把所有的财产交给最小的儿子，而是每长成一个儿子就分一次财产，让他另立分家。最后分剩下来的，就归属于留在家中的最小的儿子，由他来继承父亲这一“家”。
这符合游牧的生活方式。游牧对土地的利用效率远远低于农耕，需要更多的土地才能养活人口。对游牧的生活方式而言，在一块土地的生产上只能投入有限的人力，投入太多也没什么用，这是人尽皆知的。只是，游牧的生活方式虽然看起来灰头土脸，但出现在人类文明史的时刻却相当晚近。这是一种最大化利用“荒野”的生活方式，幼子继承就是其中的一部分技巧。
然而对于现在的克里木汗国来说，幼子继承就是一剂毒药。最直接的问题是，克里木汗国已经被压缩得无路可跑了。泼在平地上的水，可以被称作“覆水难收”。但如果四面都是屏障，水也只能乖乖地被装在瓶子里而已。
更要命的是，这个世界上出现了一中更加“晚近”的生活方式，能够以另一种前所未有的途径来利用荒野，这就是“哥萨克”。
哥萨克利用荒野的方式和游牧不同，他们并不依赖牲畜，也不依赖对地理和气候的了解。他们依赖的是土木工程，还有火药的力量。
同样是生活在一片荒野里，游牧的族群会选择赶着牲畜在既定的路线上巡行。但哥萨克不用管这些，他们凑齐了一群人就可以出发。选到了不错的地方，不管是可以打猎也好、做生意也好、种田也好，无论商业、渔猎、农耕，只要是个能住人的地方，统统都可以就地铺一个城寨。城寨的外墙会有明显的斯拉夫式风格，即是砍伐森林中的原木，然后层层叠叠堆架在一起。
通常而言，这就够了，甚至不需要填装沙袋或者石头，只要把木头垒在一起就可以。虽然从人类的文明史以来，这种木质的堡垒在哪里都出现过。13世纪蒙古西征的时候，莫斯科的防线就由这种堆在一起的木头构成，它也并未能阻挡蒙古人把莫斯科烧掉。
然而进入到近代早期，这种简易的防御工事却前所有为地和火器结合在一起了。
木墙，可以廉价地制造防御工事。而火枪，则可以廉价地带走一条人命。二者结合在一起，虽然并不能让军队百战百胜，但却几乎把“建立防御”的成本空前压缩。以往需要一整只训练有素地军队才能构筑好的防线，现在只需要几百个，乃至几十个哥萨克就能做到。
而游牧的生活方式，天然地就有分散的趋向。然而以往的游牧部落，只需要几十人聚集在一起就可以突袭处在荒野的农业据点，突袭商栈。在掠夺之余，也扩大了自己的生存空间——然而现在，以往能啃下来的据点，现在统统啃不下来了。
打不过，就得堆人。而越是堆人，就越是会降低游牧的生产效率。由此带来的恶性循环，让克里木汗国根本就挡不住哥萨克的扩张。即使是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去啃下来一个哥萨克的城寨，里面大多也只有几十几百个破衣烂衫的扩荒者，身上唯一值点钱的物件就是手里的火枪，还在刚才的战斗里把火药打光了。
这种像极了掠食者和被捕食者的策略，像极了乌龟。乌龟披着厚重的甲壳，而厚厚的甲壳下实际上没有什么肉——乌龟也进化成了不需要什么长太多肉就能活下去的样子。乌龟壳也并非坚不可摧，然而破开乌龟壳需要很大的力气，破开龟壳又没有多少肉，这就会让许多捕食者望而却步。如果再进一步，把肉变得更少更难吃，胃口再好一些，变成清道夫这样的硬壳鲶鱼，那会被冠上“入侵物种”的头衔。从某种程度上说，被称为“入侵物种”也是一种进化成功的体现。
哥萨克就是这么一个“入侵物种”。哥萨克的据点实在是过于皮实，皮实到让克里木汗国这样的游牧部落啃不动。
然而这还不是终点。这种“生产”方式的最终状态，就是装备一台每分钟射速200发的加特林机关枪。
克里木汗国并不知道自己在面对什么。哥萨克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扩荒者，而是一种全新的生产方式——殖民者。对于殖民者来说，火器并不仅仅是防身之物，而是从原声居民身上获取资源的“生产力工具”。
“唉。”李定国叹了口气，“所以我们这也是为了这些蒙古人好啊。看了天书之后我才明白，老僧带你回家去，免得你来年吃机关枪。善哉，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