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年？”
“对，而且黄金时代的结束似乎和你有关。159txt.com你知道热那亚政府中最庞大，也是最主要的机构是什么吗？在威尼斯似乎是总督府。”
“热那亚呢？”
“是，银行。准确的说，是热那亚的圣乔治银行。”克里斯蒂娜连连咋舌，“之前我也很难相信，但事情确实是这样。圣乔治银行，几乎是热那亚国家主权的代表，它就是热那亚的中央政府。圣乔治银行提供行政服务，并且征收税款。银行甚至有自己的军队、司法机构和殖民地，银行最大的殖民地就是科西嘉岛，比热那亚本身要大得多。”
“科西嘉不是热那亚的？”
“对，理论上它不属于热那亚，它属于银行。所以热那亚选出来的总督只是个架子，更多只是名誉头衔，或者给最有实力的家族进行加冕，只是顶锦上添花的王冠。总督的权利实际上无法覆盖到圣乔治银行，因为科西嘉岛是圣乔治银行的财产。所以对科西嘉岛派出行政机构的并不是热那亚总督，而是圣乔治银行。岛上还有军队，同样不属于热那亚国家，那是圣乔治银行的军队。热那亚也对欧洲各国派出使节，同样也是银行使节，因为热那亚国家并没有什么业务好办理的。银行的地下并不是金库，而是监狱。某个酷爱旅行的威尼斯人在战争中被银行俘虏，关到了银行的监狱里，这个人是马可波罗。他的牢房现在还在银行楼下，而且现在依然当做牢房来使用。”
“我感觉...我好像碰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之前确实是很不得了。但是，热那亚在近些年发生了一些大大的变故——热那亚银行最大的客户，除了热那亚人自己之外，还有另一个，那就是西班牙王室。30年战争结束后，西班牙战败，西班牙王室还不上债了。虽然我敢说战败的原因里头，有不少都可以归功于热那亚人，因为西班牙王室欠了热那亚天价的高债，每年的基准利率就有10%，历年的利滚利综合来算都快有30%了。这是法国那边给我共享的情报，他们算出来大概30%左右。”
“那西班牙人之前就没想着要摆脱这种高利贷？他们不能掀桌子？”
“你太小看西班牙人了，他们又不是什么谦谦君子，还不起债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掀桌子。1575年的时候他们就掀过一次桌子——但是你敢相信？鼎盛期的西班牙日不落帝国竟然被区区一个热那亚城邦给打趴下了。”
“热那亚竟然能打赢西班牙？！怎么打的？”
“很简单，西班牙掀桌子的原因就是还不上债，他们要把1560年以来15年的全部债务视为伪造。接过热那亚人立刻封锁了西班牙所有汇票结算和黄金汇兑的渠道，让西班牙手上的债券、证券，一切无形资产全都成了废纸，结果去围攻热那亚的大军在半路上就哗变，然后洗劫了安特卫普，占领了足足两年。两年间西班牙国王几乎借不到一笔有用的钱，整个国家都在破产的边缘。然后，西班牙就妥协了。虽然热那亚最后减免了一些债务，但是美洲白银和特产的年度交易会被迁移到了意大利的皮亚琴察。西班牙从此以后几乎失去了财政主权，安特卫普也成了热那亚的经济殖民地。占领城市的雇佣军被就地收买，成为了圣乔治银行的军队。”
“看来最坚固的堡垒确实很容易从内部被攻破。热那亚确实不可小觑，但他们‘对抗日不落帝国’的实力似乎也只对西班牙生效。”
“目前确实是这样，但热那亚的野心不止于此。热那亚的行动已经证明，他们政治上依附西班牙的目的就是在经济上控制西班牙，但他们的控制并没有止于西班牙。28个家族都致力于把自己的资产投入到一轮又一轮的扩张中，在欧洲各地收买大量资产，从而不露声色地统治欧洲。热那亚只是他们的皮套，他们挂在热那亚这个皮套下，只是为了不被国家主权所制约。一旦他们的渗透到一个国家的每一个毛孔里，他们就能强迫西班牙这么庞大的国家也接受‘热那亚规矩’——‘尊重我的财产’。现在，西班牙破产了，热那亚收到了重挫，但热那亚不会就此止步。这坨装在一个皮套里的28个幽灵还在蠢蠢欲动，我甚至不知道怎么对付热那亚，除非掀桌子。”
“那倒也未必...我虽然不知道热那亚是怎么运作的，但我倒是知道热那亚的衰落有一个标志性的事件。”朱由检往后靠了靠，“你刚才说，最坚固的西班牙堡垒，被热那亚从内部攻破了。但你知道，什么东西能从内部攻破热那亚吗？”
“难道要靠背叛？”
“不，他们本来就是蛊虫，他们其实不怕这个。况且内斗之后，又会有新的蛊虫冒出来。想要靠内斗摆平热那亚不是不可以，但那是治标不治本。真正断送热那亚命运的是两条路——第一条，就是欧洲各国的中央集权。热那亚的实力来源于无形的疆土，而一旦欧洲各国在我们的推动下完成对内的大开垦，稳定的自耕农阶级就能让逐渐摆脱对银行家的依赖。更重要的是，让他们有了掀桌子的底气；第二，要靠天。老天爷站在我们这边，历史站在我们这边。”
“靠天？有什么天命吗？”
“当然有天命。天命就是失道者寡助——靠欧洲各国的中央集权来压缩热那亚，这确实治本，但是不治标，这太慢了。但热那亚有一个天生的弱点——它怕瘟疫。热那亚对瘟疫和各种天灾都没有什么抵抗能力。”
“瘟疫？你知道确切的时间吗？”
“这又不是地震，我哪能确信，我总不能投毒吧。但这是迟早的事。在没有发生过的历史中，热那亚光是在1656年的瘟疫中就死了一半的人，这样事情以前也发生过许多次吧？抵抗瘟疫可是威尼斯的专长，隔离这个词在欧洲就是威尼斯人发明的。而热那亚的政府完全失能，在应对这种天灾时完全没有抵抗力。天灾可不只是瘟疫，大势所趋对热那亚来说也是天灾。热那亚确实可以不露声色地统治欧洲，但也会在同样不露声色地消亡。只要世界变得足够快，热那亚就会一次次在自然和人为的灾害中受挫。从这点上，我更看好威尼斯，至少威尼斯在面对世纪危局是有举国一搏的紧迫感。所以，我暂且先答应了，先从他们那弄点‘捐献’来，没有捐献哪来的合作呢？所以——”
他喝了口茶:“热那亚的道路，已经被历史证明了，这归根到底是死胡同，而且胡同也并不长。体量越小，就越快碰到死胡同。热那亚这个羽量级选手走上如此一条险路，简直是玩火，是找死，迟早要尿床。所以，现在和热那亚合作是正逢其时，可以从热那亚的体系里多榨些油水出来，给大计划助燃。我这边也有专业人士，是时候让专业人士出马了。”
“你不直接去？”
“当然不会。我不会和热那亚直接谈判——应该谈判的，是兰芳公司和圣乔治银行。他们不是在意大利有年度金融峰会吗？今年的也快了吧？那让兰芳公司也去开个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