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苏丹娜，驯鹰人已经放出去了。xiaoshuoguai.com”大厨站在苏丹娜的寝宫外。巨大的门页足有四五米高，任何站在门前的人都会显得卑微而渺小。
“花匠，准备好了吗？”门里传来太后的声音。时值半夜的声音却非常清醒，因为她也没有睡。
大厨、驯鹰人、花匠，全部都是耶尼切里。他们半夜三更开始行动，一般只有两个目的——
一，抓大维齐尔。二，抓君士坦丁牧首。二者都是高危职业，尤其是后者。君士坦丁牧首从1453年开始，一直到1922年，就任的牧首有整整100位，其中只有4人有幸寿终正寝，横死率高达96%，远比兵部尚书和南朝鲜大统领更危险。
大维齐尔也没好到哪去，横死率高达72%，光去年一年就死了三个。头一个是萨利赫帕夏，因违反乘车的禁令被处死。第二个穆萨帕夏，由巴格达总督调任，上任三个月就被太后秘密逮捕处死，连死因都没留下。第三个赫扎尔帕雷帕夏，去年12月火线上任，结果开年就因为重税死于街头暴动，被市民切成不知道多少片，找都找不回来——要不是他横死街头，还没科普鲁律的事。
逮捕大维齐尔对禁卫军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已经很熟练了。今天这位虽然比较麻烦，但也...
大厨很想说“也”，但这位科普鲁律帕夏显然和过去的大维齐尔不同。
“历史”上，这位科普鲁律帕夏来自一连串脑溢血似的政变之后。他是最终收拾残局的人。
那是1656年，光是这一年，大维齐尔的代目就从88代换到了94代，历史书像龙卷风一样疯狂地往后翻，翻到科普鲁律这里才停下来，然后科普鲁律家族一执政就是50年。
待科普鲁律继任后，被政变的就不是大维齐尔，而是老太后了。
现在是1648年，科普鲁律还并未像1656年那样根深蒂固，但他实际上已经把一个耶尼切里的政治生涯走到头了。
他出生于阿尔巴尼亚的贫苦农庄，被当作血税贡献给苏丹。同批的大多数人都被直接送进了矿井里劳作到死，他是少数有幸被选为耶尼切里的幸运儿。从厨房的洗碗工开始，他历任男仆、切菜工、烤肉厨师、甜点厨师，继而升任宫殿守卫，担任大维齐尔的秘书，然后外放担任西帕希军官，接着在军队和官僚系统来回调任，一层一层升迁，1644年终于担任特拉比松总督。
今年来接替那个横死街头的倒霉蛋的他，已经担任了安纳托利亚总督的职位——除开埃及、叙利亚这些远土，安纳托利亚是奥斯曼本土最大的省份。本来科普鲁律会在这个职位上一直干到退休，却在退休之前以81岁高龄出任大维齐尔。
现在的科普鲁律也有73岁高龄了。他在奥斯曼的宫廷里活这么久还没有死，本身就是一种奇迹。
在他73年的人生里，已经历经了7个苏丹，40个大维齐尔——还有那批量生产的，血淋淋的85个君士坦丁牧首。光是1616年一年就换了六七个，养几只染色小鸭子死得都没这么快。
和那些死得人头滚滚的前辈们比起来，科普鲁律能以73高龄还在任官，本身就确实是一个奇迹了。过去杀那么勤快也是有讲究的，因为从厨房端菜干起，一直历练到各个行省总督一职的封疆大吏们，他们几乎每人都有超凡的行政能力。这种任期本身就是政治资本，只有多杀、速杀才能阻止政治资本的进一步积累。积累到73岁的科普鲁律，是这个体系屈指可数的漏网之鱼。
他已经快要功德圆满了，但还没有完全圆满。横在他面前的，还有太后苏丹娜这个大过滤器——
“开门！耶尼切里查葡萄酒！”一大群驯鹰人、驯犬人破门而入。这些耶尼切里白天还在逗鹰遛狗、养花培土、给巴克拉瓦拉丝，天黑下来就换了另一种身份。
破门的声音引起了不小的骚乱，把周围的市民从睡梦中吵醒，但骚乱很快的平息了——毕竟每年都要来一次，‘抓大维齐尔’这已经成了被君堡市民习惯的保留节目。抓牧首，则是半年一次。
“哦，尊敬大维齐尔，晚上好。”驯鹰人背着手，满面笑容地看着被面前的科普鲁律。这老头正穿着睡衣，被两个耶尼切里架在走廊上。
“你们，来干什么？”科普鲁律问。
“自然是来查酒。我们怀疑，你在神圣的科斯坦丁尼耶饮用不洁的饮料。我们...”话音未落，一个耶尼切里快步从外头走进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什么？没有酒？”
“是的，没有...”一旁的耶尼切里小声说。
“那钱呢？”
“没有钱...他库里的钱还没厨房账上多。”
“那也够了。厨房的数，也够把他砍了。”
“不是大厨房，我是说酸奶房...”
“嗯？”驯鹰人愣了一下，“够数吗？”
“大厨房以外，面包房、糖果房，还有烤肉房之类是够数的，酸奶房不够。”
驯鹰人撇开一旁的耶尼切里，回头吩咐：“除非科普鲁律住在隔壁，我就不信这栋楼里找不出问题！”
——“太后陛下，驯鹰人回来了。”
“嗯。”隔着大门，太后的声音和几个小时前一样，“有什么结果？”
“大维齐尔并未饮酒，也并未积蓄金银。他的生活无懈可击，比教法官还清真。”
“啧。”太后发出了不易察觉的叹声，“真的没有理由？”
“是，没有理由。”
“罢了，不需要理由。杀大维齐尔，从来就不需要理由。传令，处死。”
“是。”大厨没有丝毫犹豫，仅是追问，“太后陛下，是以您的印玺签发死刑，还是以苏丹陛下的印玺来签发？”
门里的声音停了一会。
“以我的名义来签发。反正，我这不是第一次了。让书记官拟定命令，让太监送进来盖印。所有流程从速从简，把他砍了脑袋扔进马尔马拉海里。不用再报了，我要休息。明天早晨，我来主持御前会议，让海军司令准备接收大维齐尔的印玺。会期，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