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茶茶，茶茶茶...”邵纲念叨着，在总督府里头转悠。kanshujun.com转悠了没几步，他随手拉起旁边站岗的一个马穆鲁克：“就你了，跟我来一趟。”
——片刻后
“头儿，人拽过来了。”
“这么快，那正好。大木，我们刚才讲到哪了？团茶？”
“那是五分钟之前的，现在说的是到底要卖什么种类的茶。这次我有把握，应该以此就能定准——老邵，你让那个马穆鲁克站在门口，然后你来我这把茶拿去。”
邵纲这便朝里走——门里头是一张长桌，两个人相对而坐。郑成功是背靠着门，离门很近，三两步就走到了桌边。
“国姓爷，哪一杯？”
“这个。”郑成功用指头扣了扣搁在他手边的一个青瓷杯子，“拿这个给他喝。之前泡好了，现在不怎么烫，可以直接喝。”
邵纲端起茶碗，回头递送到那么马穆鲁克的手上——马穆鲁克躬身双手接过，但他没喝。
“你，波斯话，会不会？”郑成功回头问了一句，那个马穆鲁克却一点反应没有。
“啧，是个不会说话的。那这样。”他自己端起自己的茶杯，朝着那个马穆鲁克举杯示意——
马穆鲁克这才会意。他拽下蒙住面部的白面巾，捻起茶杯盖，用指头别扭地托着小小的茶杯，递到嘴边。
“哦!”一口喝下，那个马穆鲁克竟然惊喜地笑了起来。他没多等，又一口把剩下的整杯茶全都吞了，连茶叶也送了进去。
“嗯，很好很好，看来我猜得没错。老邵，把他带走吧——那杯子赏他了。”
待邵纲把那个马穆鲁克带出去，郑成功也把身子转回来，面对着朱由检：“看来我猜得没错，果然就是这一款。”
“你给他喝的是什么？”
“是普洱。换而言之，是红茶。”
“为什么是红茶呢？”
“是口味问题。如果让你们老朱家决定，你们大概会选六安州的瓜片——老朱家就爱喝这个，从国初写《茶经》就开始喝了。”
“等等，我喝的是瓜片吗？”
“你自己想想你喝的茶里头有没有一根茶梗。没有吧？那就是瓜片了。你们老朱家喜欢瓜片，是因为瓜片有兰花的香气，茶汤也清得很。而且叶子一片片舒展开来，非常好看。但是蛮子喝不懂，他们喜欢更直接的。红茶，我好不说味道是不是最‘直接’的。但我知道一点。”
“什么啊？”
“红茶，它最像咖啡。对于习惯喝咖啡的人来说，红茶是直接的替代品——刚才给他喝了普洱，那就是进阶的体验了。我们的普洱有一整套出品的标准，有比他们国家历史还要久的茶庄。而那些产咖啡豆的，多半是小农而已，他们可没有什么改进品质的动机，就算有也没有那个精力。”
“嗯？”朱由检疑惑道，“难道不是小农才更有改进品质的动机吗？”
“不不不。提高品质的最佳途径并不是精益求精，而是扩大生产。”
“哈？为什么？”
“因为这就像淘金一样。你把淘金流程重复三次，产量提升也不会有多大。但是如果再开一个矿，产量自然就上来了——茶要更甚于金矿。你们老朱家爱喝的六安茶就是最典型的例子。好的瓜片要‘扳片’，就是不留一点芽，直接连着梗一起摘下整片茶叶。”
“哈？那第二年不秃了？”
“没办法，只有这样才稳定。所以说六安茶是最磨人的茶叶，因为六安茶没有芽，全都是叶。要一根一根从树上揪下来，还要一片一片地把茶叶梗给‘扳’掉——这个就叫‘扳片’。然后拣选大小一，新陈相仿的茶叶分批炒制。供给皇家的茶，从叶片大小到新陈的程度全都有规定。”
“这不全都是人工费？”
“对，六安茶吃的就是人工费，就是用人工拣选出来的上等茶。所以这玩意儿也就只有你们老朱家喝得起，而且还能瞒过你家太祖皇帝。毕竟，这茶拿到宫里头去之后加水一泡就可以，没什么复杂的内容。谁还知道每一片叶子都要五六道人工拣选才能入的了皇家的口呢？而且六安茶照例是只能冲泡一开的。”
“一开就没了？”
“对，就一开，一开之后就大打折扣。因为茶梗已经摘掉了，就只有叶子，自然不耐泡。”
“等会。”朱由检忽然抬起手，“你说茶梗也能泡？那瓜片摘下来的茶梗...”
“反应还真快...你猜得没错，经过拣选之后的瓜片，光是茶梗也能泡茶了，而且别有一番风味。耐泡的部分都摘掉了，剩下的部分自然就不耐泡。相比较而言，普洱就是完全反过来的。普洱这样的红茶适合大规模生产，而且在大量生产的时候还可以保证品质。而且和泡一开就没戏的六安茶不一样，普洱茶可以反复泡，一杯茶能泡许多开。还有一点，这点也很重要。”
他竖起一根手指：“就是香型。红茶在茶中最接近咖啡，就是因为红茶的香是‘酽’香——一种醇厚、高锐的香气。这就是直球啊！蛮子就吃这一套。你看刚才那个马穆鲁克，只喝了一口，连茶叶都吃下去了。要换成你喝的瓜片，这些蛮子未必喝得懂。”
“那就，普洱了？”、
“嗯，就普洱。确定了一种茶就可以大范围种植，然后把茶种和工艺在国内多复制几次。原产地的普洱适合走茶马道，我们还要在东南沿海的其他地方复制普洱，这样方便水运。考虑到产量可能不够，我觉得还可以加入混合茶，混入其他品种的茶叶。”
“这还能混合？”
“当然能喽。又不是不能喝。”
“这难道不是以次充好吗？”
“唉。”他摆了摆手，“朝廷的事情，这能叫以次充好吗？再说了，如果我们把这种混合红茶本身定做一种标准，那自然也就谈不上‘以次充好’了。说不定还能像火药一样，有奇妙的反应。对了，就像火药一样，从丝绸小包把茶粉包起来吧，然后用小绳拴着放到水里。等茶泡好了，可以连茶包和茶渣一起提出来。这可太方便了，最适合不懂茶的野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