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就是代表埃及的人？”
“是的，凤凰王大人。dasuanwang.com”图曼向着朱由检行礼，在朱由检面前底下了从没在买买提帕夏面前低过的大好头颅。
朱由检打量着面前这个家伙——从面相上看，这家伙一点也不像当地人，是个活脱脱的高加索毛子长相。这种长相，却包着个大头巾，一身白袍，着实是有些奇怪。毛子和回教，这两个要素似乎不太搭。
不过这一路上他见的怪人也不少。他见过统治印度信奉回教的突厥化波斯语蒙古人，对面前这个“统治埃及的俄罗斯人”就不怎么奇怪了，这个要素要少不少。
至于为什么这家伙现在又投靠了突然出现在埃及的王师，这还得多谢旁边的葡萄牙人。
“好了，你下去吧。”朱由检对侍立在一旁的杜圳说。
这些葡萄牙人总是能在大明够不着的地方搭把手，简直就像老头乐一样方便。
杜圳笑盈盈地退了下去——他也晓得，这次是立大功了。而朝廷对立功的人一向非常大方。
待他出去，朱由检回头招了招手：“小陆，波斯语翻译，你来吧。”
“好嘞。”小陆立刻凑了过来，开始为朱由检担当翻译。
“波斯语？”图曼眉头一挑——在埃及通行的不只这一种。埃及使用最广泛的是阿拉伯语，是移民的语言。其次便是科普特语，这是源流自晚期古埃及语的语言，主要由埃及的科普特基督教徒使用。再次就是来自高加索的切尔斯克语，因为统治埃及的正是这些高加索来得切尔斯克人。
波斯语在埃及根本就不是常用语言。但是，他会。不但他会，几乎所有马穆鲁克军阀都会，因为这是他们和奥斯曼交流的外交语言，波斯语同时也和奥斯曼语并列为奥斯曼的宫廷语言。只要会波斯语，从阿亚索菲亚清真寺到吉萨大金字塔都能行得通。
但问题来了——摩诃震旦是怎么知道的?
奥斯曼上层用波斯语交流，这并不算是常识，就连葡萄牙人和他们也并不是通过波斯语，而是通过阿拉伯语交流的。
“凤凰王大人，我想请问您身旁那个...那个会说波斯语的人，是震旦人吗？”
“他当然是。你不用奇怪，一个语言而已，根本就难不倒我朝。”——实际情况是，只有说波斯语的人是要多少有多少。因为朝廷只要见到包着头巾的就默认他会说波斯语。别的外语人才都不好找，因为他们不重要，朝廷不在乎。
“摩诃震旦...真是让我意外啊，大人。希望大人您也能像信中说的那样，给埃及降下洪福。”
“那就先说说你自己的预期——如果不出意外，葡萄牙人应该把我要说的都转述给你们了。主要就两点，我们要修苏伊士运河的工程，还有尼罗河的修理工程。希望你们能够予以配合。”
“大人，我是否可以认为，您要把埃及重新带回到世界的舞台上？”
“你可以这么认为。”朱由检点了点头。
“如果真的是这样，您将能得到马穆鲁克毫无保留的忠诚。但是...我们也想知道您在派遣总督时候，是否能够和马穆鲁克...”
“你不要想多了。派遣总督本身就是一种恩惠，你明白吗？你们现在还不够格让帝国派遣总督过来。你们要加倍努力，竭诚奉公，才能争取到内附的荣幸。”
“哈？”图曼一下子被他说得摸不着头脑，“安排总督，是荣幸？”
“要不你以为呢？你可以到王师里头问问。目前就只有朝鲜争取到了这个荣幸，朝廷向朝鲜派遣了宣政府，亲自治理朝鲜，这简直是身为外藩最大的荣幸，朝鲜满朝文武无不欢欣雀跃。作为刚刚加入朝廷的朝贡国，你们埃及要知耻，要学礼，学仁，争取早日不被当做蛮夷。”
“这个...这...我是否可以认为朝廷允许埃及自治了？”图曼搜刮了半天才问出这一句——这也是让他最摸不着头脑的事情。保持自治，这是他的底线。换而言之，他已经做好献出某些利益来换取埃及的自治了。只要朝廷的开价比奥斯曼少，他就打算投效。
可他万万没想到朝廷根本就不开价，似乎...大人没听懂？
图曼提高了调门：“凤凰王大人!我想正式地与您确认。您是真的，真的，真的打算继续让马穆鲁克治理埃及？”
“废话！你们不治理，难道让天朝政府来帮你们治理？你们未免把自己的脸想得太大。搞清楚，哪怕是最最忠诚的朝鲜，宣政府也只是协理朝鲜王。朝廷只对朝鲜宣政，而不布政，这是原则。朝廷哪有空去管关外的人烟？爱来来爱走走，别打扰我们建设大同世界。朝廷特意来收你们做朝贡国，已然是特赐加恩，是破了例。你们要知恩。”
“这...这...”图曼更迷惑了，“既然震旦政府不愿意治理外国，那为什么又要对外发动远征？”
“因为你们很吵诶!你们太聒噪了。荷兰人和葡萄牙人整天像苍蝇蚊子一样嗡嗡转，打死一群又来一群，打死一群又来一群。待朝廷惩戒了荷兰这只苍蝇，却发现满世界全都是这样吵闹的虫豸。和这样的虫豸在一起，怎么才能建设好大同世界呢？所以朝廷就发动了大義战。你们是蛮夷中的智者，没有选择和朝廷对抗。放心，这恐怕是你们几百年内做出的最正确的选择。”
图曼眨了眨眼。他的眼中只有迷茫，但有一件事清楚的：
“既然朝廷不打算亲自治理埃及，那您就是埃及的新主人了。只要朝廷一声号令，我们立刻就把奥斯曼的总督给您抓捕来。”
“免了吧，朝廷对奥斯曼还心存一丝顾念——他们毕竟是我朝的朝贡国，与我朝有君臣之义。若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也不想做清理门户的事情。比起奥斯曼这个跑来跑去的野狗，还是治理埃及最重要。我和你说过，朝廷打算淹没法尤姆绿洲。你们考虑得怎么样了？”
“凤凰王大人，我们都一致同意由让法尤姆绿洲接受朝廷的改造。只是...只是法尤姆的埃米尔不顾全大局，执意要对抗朝廷，不配合朝廷的宏图伟业。还请摩诃震旦降下神罚，用火雨来毁灭这只虫豸。”
“等等，你说什么？他不愿意？”
“是的，凤凰王大人，那个塔拉特实在是太自私。他明明只要损失一点土地的人口，就可以协助震旦朝廷造福整个埃及。可他,就只关心他自己，他不愿意关心整个埃及的人民啊，大人。”
“既然他不愿意，那就算了。”
“是...嗯？”图曼正要答应，却发现朱由检的回答再次让他陷入了迷惑：
“大人，我的意思是，他不愿意接受朝廷的恩惠。”图曼放慢了语速，他怕这是翻译的水平不够，没有传达他的意思。
“我的话不够明确？我是说，既然他不愿意，那就算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们不要替他做主。我朝祖训也有交代，你们这些朝贡国去留自便。来之不拒，去之不追。既然你们自己都没有达成合议，为何又谎称有人能代表埃及？你，回去吧，我不追究了。来人，送客。”
“等等！等等！”门口的邵纲还没进来，图曼立时便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
“大人！我是诚心诚意地代表埃及的众埃米尔来献土啊！”
“可我并没有看到埃及的诚意。直到现在，还有人抗拒天朝？真是愚昧。”
“大人，这是法尤姆的埃米尔他一个人的问题！我们其他人都支持向伟大的摩诃震旦奉献上下埃及的王座，就他一个不愿意！我发誓，就只有他一个人绝弃了震旦的众神，吕洞宾、铁拐李和汉钟离一定会降罪与他。”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啊？难道我念错震旦众神的神名了？啊！大人！请大人宽恕我这个口齿不清的外邦人，请您原来我对震旦众神的不敬。我今后定然会加倍努力学习震旦的总督语，葡萄牙人也会协助我们学习震旦的美妙语言。”
“算了算了...我不打算和你计较这个。你的意思是，就他一个不支持，所以你们就抛下他，自行向王师献土？”
“是，大人高明，我们就是这个意思。那种愚钝的蛮夷，他没有德行，他不配向震旦众神奉献他的贡品。曹国舅之眼必然会降罪与他。”
“不要再念八仙了！八仙不是这么敬的。这都是谁教的？谁教的？”
“是...是葡萄牙人。他交代我们一定要背下这八个神名，背的时候还得记下这些震旦文字的音阶。哦~震旦的总督语实在是太美妙了。”
“葡萄牙人连广州和扬州都分不清，就是这种愚钝的蛮夷才让我们开展工作变得困难太多。我且不管他，你们这里的蛮子问题更大——如果你们其他所有人都愿意归降朝廷，那你们就是熟马穆鲁克了，它就成了自甘堕落的生马穆鲁克。对于这种，朝廷也是要管的。只是，你们要请朝廷登陆才行。”
“请？”
“没错，你们必须要有‘请’这个动作。‘邀请’这个动作本身是有魔法的，这代表缔结了主客的契约。我本不想沾染你族的因果，因为这会留下历史遗留问题。所以，我才不愿意接纳不完整的埃及献土。既然你们一定要献，那就要邀请王师去剿匪了。你们，一定要邀请？”
“是！没错！”图曼喜悦道，“我就是这个意思。我代表埃及，邀请王师进入埃及剿匪。”
“嗯，那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你上个折子吧，我得和朝廷报备一声然后存档。奏折要用馆阁体，开头写——你是什么官？”
“我是开罗埃米尔。”
“这是土官的名...算了，给你现封一个。你要写——埃及游击将军臣图某谨奏于圣天子皇帝陛下，天和皇帝都要令起一行顶格。然后把我附上，几十个字的头衔你一会自己去问。”
“写到凤凰王大人也是要令起一行顶格？”
“不，提到皇帝是顶格，提到我就空一格。具体的格式，你们可以找葡萄牙人去学，他们写奏折倒是无碍。用你们本地的土字写完，要用馆阁体的汉字抄写一遍。汉字为正文，土字附于后，然后在最后写上你的花押。你有花押吧？”
“我有，我有花押。”
“那就行，我以为你们连花押都没有。等你写完了，我过一眼，然后我也附上花押在后面，表示我已经审看过了，可以发回去报备。但我们也不用等到圣旨签发下来再动兵，我可以给王师签发临时的作战许可，接受你作为东道主的邀请。”
闻言，图曼忽然有些心悸：“大人，王师进了埃及不会...不会就不走了吧？”
“你未免把自己的面子想得太大了！王师哪有空在埃及停留？王师只是在百忙之中付出举手之劳罢了。至于你，既然你是东道主，你就要为王师提供一切便利。等到埃及的秩序恢复，王师也自然就会继续自己的任务。”
“那王师需要什么样的协助？我们要提供粮食？还是人员？或者要出兵协助？”
“参照印度旧例，我们需要在埃及组建协防的治安军，布下四镇六隅十面埋伏，剿灭盘踞在法尤姆的生马穆鲁克流寇。等王师走后，这些治安军的军费你们要自己承担，并且随时听从王师的调遣，服从上级剿总的安排。你们埃及隶属于第二罗马剿总的管辖，要负责剿灭东地中海之内的流寇，包括奥斯曼。出兵是另外的，你们马穆鲁克如果都接受招安，人人都有将军之封。甚至封侯也不是不可能。接受招安之后，圣天子皇帝陛下和他的政府绝不会亏待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