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啊，这比男爵还离谱。301book.com男爵不能随便剥脱头衔，而孝陵卫...啊，这个就有趣了。孝陵卫的指挥使，朝廷不但可以随时调整，还可以让两家轮换着来。虽然是两家指挥使家族轮换，可稳定得不得了，但是几里地之外就是派驻流官的县衙。就这么个城中之城，竟然就在南京城里头待了二百多年？”
“你看。”奥古斯塔摊开了手，“你自己拆开来分析，是不是觉得这种习以为常的事情都魔幻了起来？实际上卫所它就是一个移民机构，他拿到境外就立马变成殖民机构了。所以你看，你大明本身就有布政使和都司两套完全劈叉的行政机构，一国两制二百多年，这难道不离谱吗？”
“你这么一说越来越有趣了。老邵，布政使和都司两套劈叉的机构，管辖范围是一一对应的吗？”
“不是。就比如洪武年我朝并没有贵州布政使司。贵州布政使司是永乐年才设立的。诸如此类的，还有一大堆地方。说白了，我国在洪武年只是有贵州省这么个法理，朝廷觉得贵州这个地方应该是个省级行政区，但在贵州并没有设立任何民政系统的行政机构。”
“那派到贵州去的，就是卫所？”
“准确的说，是实土卫所——顾名思义，实土卫所就是用来充实国土的。因为太祖爷早就注意到了，我朝幅员千万里，不可能每一寸土地都被一整套行政机构管得面面俱到。如果强行上，那么必然会有行政死角，必然会有些府县变得名不副实。所以，我朝直接有实土卫所。凡是流官管不到的，不想管的地方，统统用实土卫所给它填满。”
朱由检一听，他就明白这套实土卫所的意义之所在。
它可以快速将无人区和占领区填满——这些本来不适合住人的地方，本不该有这么多人。但为了彰显朝廷对全国的控制，洪武年的朝廷逆着人类发展的流向而动，在不适合住人的地方设置了一大堆“反人类习惯”的卫所。
等到经济发展水平上来了，用来撑地皮的卫所被填满了，这里自然就可以从卫所转成县。比如洪武年的贵州都司，到了永乐年才有与之匹配的贵州布政使司。在设立贵州布政使司的永乐11年之前，贵州全境都被实土卫所强撑着，避免贵州陷入无秩序状态。
“妙啊，这太妙了。”朱由检拍手叫绝，“建国的那批老头子，简直是神仙啊！他们竟然能想出这种妙招。先用强制手段逆行，等时机到了再取消。这种绝妙的干预手段，正是我们现在要学的。”
“咳...”奥古斯塔咳嗽了一声，“其实这样做会有个后果。”
“什么后果？”
“这会让强迫症当场暴毙。因为你会发现经过了二百多年的演变，已经没有人能够画出大明朝的实际行政区划了。因为各种府县、实土卫所、半实土卫所、土卫所、亲卫所，像一桌麻将一样乱七八糟。而帝国的边界又在实时变动，不停地有城市失落、收复、改制——到头来，这恐怕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啊...这...”
“你再想想，仅仅是大明朝国内就变成这样了。如果把这一招直接推广到海外，把南洋全部填满实土卫所，在印度、暹罗、缅甸各国都设立一大堆实土卫所，然后再慢慢演变、扩张、改制，那户部就要封了，六部都要疯了。”
“额...”邵纲摸了摸头，“实际上已经疯了。比如都察院各种福建清吏司、广东、四川清吏司，完全不管福建和四川的事情。四川清吏司是账房，而福建清吏司专管土地纠纷官司。这些行政机构，干着和挂牌完全不相干的事务，甚至你在会典里头都找不到他们到底是干嘛的。他们早就已经疯了。”
“太可怕了...”朱由检想象了一下那种场景——
如果真把大明的三司制往外推广，那么南京户部的四川清吏司的主要业务可能是管辖孟加拉地区的关税，同时还要负责缅甸朝贡的起运；隔壁福建清吏司可能要负责新大陆的鱼盐税课，间或有几个夏威夷土著来这里传送公文。
如果真变成这样，厘清帝国的行政机构恐怕要花上一整代人的时间才能完成。而且这同样也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因为一代人之后就又变成了另一个模样。
这真的好吗？众所周知，厉害的兵器肯定长得就漂亮。同理，长得一团浆糊，组织结构比毛线球还乱的机构，真的能管理好帝国同时抵抗混沌吗？
“能啊，怎么不能。”朱由检当即拍板，“事情就这么办了。我意已决，只有混沌才能抵抗混沌。大不了给六部全部扩编，弄成...诶？这问题不就解决了？”
邵纲莫名其妙地问：“头儿你想到什么了？”
“你想啊，为什么六部会疯？因为六部现在并不完全为我大明服务。这就像打治安战打废了的驻伊美军，他不再会坚决执行上级的意志，而是会优先考虑自己的坛坛罐罐。为了保持自己的存续，他们甚至会和敌人默契地长期共存——这就像把炮楼卖给八路的鬼子，这就像东南沿海的剿倭寇行动。为什么倭寇剿不掉，因为倭寇是他们的衣食父母啊！”
邵纲木然地望着他：“头儿你说了这么多，我就听懂最后一句。那确实，倭寇问题确实和这个有关。”
“所以，我们可以循循善诱，以利导之。我们虽然无法控制个别官僚的行为，但我们可以在大的方向上契合整个大明朝廷的潜意识——他们就是想打治安战，这样才能维持自己的存续。他们真的会觉得花一辈子理清毛线球很累？开玩笑，那可是一辈子的铁饭碗。既然他们喜欢玩毛线球，我们就给他们毛线球，越乱越好，让他们玩个痛快。啊，六部要高兴坏了，光辉岁月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