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鸿良没在意落绍桓的表情，拿起落绍桓木桶里的布巾将脸擦拂干净。
“璇冰那妮子拿你当个宝，你写的那篇灵州防策让她涨了不少脸，虽然明面上没夸你，但她心里乐呵这呢，一听到你偷跑出圣山书院来到南篱，那妮子着急的不行，她离不开行营，刚好我得空，就借着她的名号跑了这一趟。”
落绍桓听闻后，对于这个解释不是很满意，声音约有些嘶哑述说道：“我已大半年未与她有书信往来，我前几日做梦，梦见了她。内容记不清晰，但最后我梦中只记得起一个名字，醒后我心甚为痛。我骑鹤下山，直奔南篱，玄甲关上五骑姐告诉我说，六骑应该在灵州边境巡视，我便着急而来，想找她诉说些事情。”
于鸿良那双血眸显出一丝沉重后，又瞬间藏了下去，硬声道：“这么年少？就为了一个梦，你就随便来到了西南边境这个灵州城。”
说到此，于鸿良不由衷的又笑道：“落绍桓啊落绍桓啊，我很相信六骑的眼光。若日后，南篱交到你手上，那大霜玄骑还真的要随你心意，想上北州就去北州，想下江南，就下江南？！”
“落绍桓，你到底长大了没有？”
最后一句话而出，于鸿良的语气竟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怒意。
落绍桓移开了目光，他不在乎，他也说不清楚心里为何这么乱，其实下圣山前，他也有些考虑，可若真的，那，似乎没人在缠着自己了，是件好事？可他不愿。
他来到南篱就是想见上一面。
只想见一面。
落绍桓一脸凝重，竟真的小声道：“若真到了那个时候，那就大霜玄骑下江南。”
“你！傻了。”
随后落绍桓架不住于洪良的询问，似乎很讨厌这个名字，咬了咬手极其不愿说出那个名字道：“拓拔小越！”
听到此名字后，于鸿良即时明白，也不想再去听后文，顿时伸脚一跺，怒意难忍。
自在玄甲关外拓拔小越折去了旧西齐最后把名剑，又在关内公然截杀落绍桓，还毁了落绍桓的心脉，使得这位六骑的栀子无法修行后。拓拔小越便正式进入了于鸿良的眼界，在这数年南篱与牧野的绞杀中，拓拔小越渐渐在成长，宛然战神下凡了一般，南篱竟然还隐约吃了几个小亏。
前段时间，六骑李璇冰咽不下这口气，特意带着大霜玄骑来到灵州边境与此子周旋。
于鸿良微闭双眼后睁开，对视着落绍桓的双眼道：“李璇冰没有事，你即可放心。”
落绍桓听后，心里的一块石头放下了，他缓缓躺下，这几日他很累，马不停蹄从南篱行营周转了几个哨署才来到这里，还没睡安稳，就和牧野蛮子打了个穿插，依靠着和秀师姐学的皮毛，疗疗外伤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但就是很累。
躺在床上的落绍桓犹如心里放下块大石头般，说出了些往事。
“我小时在青山上时，习刀剑研星辰，先生教我，我不想学，觉得此生决计用不上。那时我的愿望就想安安稳稳念书，在山下村里中些草药养活自己，以后再娶个像我师姐一样的那贤良淑德的妻子，快意一辈子。
“可南篱数十万老卒，还有那秦的风儿大霜玄骑，与我何关？”
“可长大后，才知道，有些事不是你想怎么来就怎么来，也由不得你。纵使我在藏书阁躲了十年，可那又如何。”
“所以，我习剑舞刀，纵使心脉损坏，无法修行，那就练到我废为止，我也要练。我可是与她击过掌的。”
“我写锦州防策，是为了想让边关将士能休养生息些，数年的篱牧交战，鲜血流的太多太多。”
“我来到灵州外，各哨署我皆去过。书上的一个苦字，哪能真的如眼所见，八个笔画岂能写出这人间的疾苦。”
“我似乎明白了这条路不好走。”
落绍桓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皮子耸搭，似乎马上就要睡过。
坐在床边的那俏丽的身姿逐渐藏于那阴影中。
一刹那，一声轻轻的叹息，似乎飘过。
“起来！”
于鸿良可不惯着他，伸出那满是伤痕的手，就要将他抓起。
落绍桓被盯着突然那么一瞬头皮发冷，那可是危险的征兆，急忙坐起来。
他揉着眼睛，痛苦的说道：“我已经没事了，让我躺会呗。这儿是灵州外哨署，您来的动静太大了，牧野不可能不知道，若是拓拔小越来了，还不知会有什么麻烦。您真的该回了。”
于鸿良缓缓凝视着他，突然重重排在他的肩膀上，冷笑道：“你是在担心我吗。”
落绍桓头一扭，毫不扭捏，直言道：“是的。”
于鸿良一把翻起了落绍桓的书籍，似乎遮掩着什么。
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急促，外加一丝茫然，素手无策的感觉道：“大霜玄骑在此，那等杂毛也想闹事？”
落绍桓眉头一松，恍然了，他应该早都想到，敢在这种山路动马，也只能是大霜玄骑。
大秦的风啊。
于鸿良很快放下书卷，语气也很恢复正常，就是脸有些微红。
她紧盯着落绍桓，有些不自然叹道：“你什么都别管了，这儿有我，出不了乱子。你回圣山书院去吧。教司试快开始了。”
落绍桓疑惑的望向了于鸿良，她怎么突然关心起此事了，他参加不参加这次教司试，似乎与于鸿良没有半点关系。
“这是大教司原话。老娘可是把话带到了。我是希望你能参加教司试的，总都得试试才知道。”
于鸿良的劝说仿佛像做错事的小女孩一样，说出了这番话后，似乎不受什么责问了，立刻眉开眼笑，重重拍了拍落绍桓的肩膀，整个人似乎都放松了下来。
突然，于鸿良想到了什么，军粮。
边关营地里，竟然连颗米粒都未见到，那黝黑烧糊的土豆放在于鸿良的手心里，竟是那样的难以下咽。
“今年春分时节，才供的新米，怎么会。”
“这就是您要的。”
“可世家都是老太后的人。”
哪知落绍桓似乎知道于鸿良要说什么，笑了笑挥手打断道：“南篱有八百里秦川枫树，在他们的心目中，唯有一人能站在那里。”
于鸿良呼吸愈发的重，犹如一头野豹，手掌将土豆捏成了粉末，然后起身：“此事以后绝不会在发生了！我这就回行营。”
落绍桓终于露出了舒心微笑，道：“王鹤照顾了我不少，我希望他能跟你走。”
于鸿良血眉一挑，小屁孩现在还会看人了，应了下来。
走至门口，于鸿良突然道：“别这这等了，去京城以我名义找二骑，你想知道的，你不想知道的都可以问他。完事后，给我滚回圣山书院去。”
落绍桓猛然站直了身子，他微微一笑。
犹如春风拂面，少年秀气，那竟然让久经战场的于鸿良竟也心怦怦直跳。
“谢谢。”
于鸿良望着已经比她高了半个头的男孩，看来还是那个以前还是那个鼻涕吸溜，还贼爱哭，爱看星空的，抱着自己的大腿狠狠咬了一口的男孩。
可是现在啊男孩张大了。
恍惚间，眼角间的皱纹隐隐露出，她有些惊怕，手忙脚乱的想去掩盖，岁月流失的痕迹是每个女人最害怕的事。
她不敢再去瞧他。
“别让老娘失望。”
她不敢回头，营房门一开，一道阳光直肃而下，将她整个沐浴在之中。
片刻，房门关上，又恢复到了黑暗。
他一直站立着。
在那晚青峰山上，在那晚星空下。
少年似乎找到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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