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渐渐散去，心中的压抑也随之减弱，落绍桓坐在凉亭栏杆之上，背着手目光凝重，望着远处的湖面，幽荷叶沾着水珠摇摇欲坠，水珠滴落到湖面上，泛起了层层涟漪。
自进入内院禁地开始到大殿上所发生的事情种种，心里仔细揣摩，女子刚才那个神情就和崖上燕恒发疯时情形一样，但究竟为何会这样，怎么自己却没事，这不得而解。
落绍桓紧抱手臂，一股莫名的恐惧与孤独感涌上心头，回想起青院的生活，无忧无虑，曾感无聊，羡慕那些仗剑走天涯的能人异士，然而真离去温柔之乡后，方清楚那时的寂寥真如美好，如今现已不复，眼睛不觉的热泪盈眶。
身前还躺着燕恒，一直在沉睡斜头靠在大腿之上，落绍桓丝毫不敢动，刚摸了鼻息，呼吸均匀，并无大碍。
身侧冷风袭过，落绍桓麻木的已面无表情，眼神空洞看着眼前人。
“前辈，您到底想要怎样。”
宫装女子矗立在这凉亭中央，面容虽冷，却没有了那股戾气，深邃的目光刺透了落绍桓的心结，却下意识到了什么，收回目光，双眸垂下含着歉意，多似看家人一般的温柔。
从袖口中拿出了些药膏，放于落绍桓的手中，低语怀着歉疚道：“妾身先与你们道歉。是咱大意了，心血喷涌，咱有病。”
见落绍桓依旧面无表情，毫无动静，宫装女子摇摇头，从袖口中取出那青凤玉佩挂在燕恒的身上，继续道：“你放心，燕恒无事，妾身喂了她些药，很快就会醒来，但她神魂有伤，这让妾身毫无办法。”
“神魂有伤？”落绍桓面容变色，那不经意间抚摸着燕恒儿的秀发的手微微颤抖。
“是的，过不了几年魂飞魄散。不过，此女天资确实不错。咂咂，她若能活着，今生再有缘，过天象入那化境也敢一试，可惜可惜。”宫装女子咂咂嘴，有些羡慕。
落绍桓脸色古怪。
“她这个玉佩，这天下能绣上凤的图样，除了朝中那老东西以外，他人必定不敢乱用。你用脑子想想，这哪能是她娘的，定是有人花了些心血，不知与朝中达成什么协议，才求得此物，护她魂心多年不乱。”
宫装女子冷笑几句后，又道：“天下人羡旬凡的医术与剑技，可那星辰道才是旬凡压箱底的东西。他们师兄弟几人中，也就旬凡天资聪慧学得精粹，方能领悟其中的奥妙所在。
“而燕恒的病光靠玉佩只能治其表，如今她已到拜师的年纪。”话刚说一半，宫装女子紧闭双眼，冰冷的面容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额眉上不停冒着冷汗，手指青筋直跳，紧捂心口，半响才恢复了正常，似乎还未从刚才大殿上的状态恢复过来。
不禁轻叹口气，道：“学得旬凡的星辰道以此续命。只是，因你缘故，旬凡断不会收徒。”
落绍桓竖起耳朵在听，鼻子抽动，扬起小脸，盯着站在面前的宫装女子，内心无比翻腾，却茫然问道：“何因我缘？”
廊间沉默了许久。
女子起身，手上又不知道从哪取的杯子，惆怅的一口一口喝着，那酒儿顺着俏嘴留下却全然没顾。
“旬凡多年来护你星空相遮，早都熬成皮包骨头，可星辰道只能传一人，这世间能请天命的人其一不能出其二，否则必遭天谴。”
两人谈话间，燕恒儿眨巴眼睛，闽着嘴巴，看来就快要醒来，宫装女子伸出素手轻挥过燕恒面目，小燕恒头一歪又陷入沉睡。
“你的命数受星云遮掩，谁都不敢拨开看三分，想来妾身手法如何高明，就赌了一把，你若来，就将一切都告诉你，这样妾身担子轻了。本想死前回趟故里，落叶归根，可如今都是妄想。”
宫装女子收回酒杯，从袖中取出银壶，放于耳边摇晃听得水声，才递于落绍桓手上，温柔叹息道：“你心智不全，难堪大任都是你的缺点。可那又如何？”
“妾身不劝你以后多么的出色，世俗的东西很多耀眼而毫无价值。旬凡为你牺牲与奉献，是他的使命。他什么都没教你，别怨恨他，他只是内心中不知该教你什么好。”
此话音刚落，宫装女子突然张开手臂，以傲视天下的气怀，目光中略微含着泪光，认真道：
“男儿志在四方，当往天地间一展胸怀！
“这是你父亲的原话。咱口直心快，但须知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
“妾身看在你父亲面子上，再多言一句你可得小心。”素手微微一指，正是熟睡中的燕恒。
落绍桓一脸惊讶。
“美人骗你，你敢说否？”
良久良久，睡在腿上的丽人，睫毛微微耸动，砸吧着小嘴，十分香甜，没有醒来的意思。
落绍桓踌躇了半刻，问道：“晚辈只想再问一句，若她学不得我先生的星辰道？”
宫装女子知道他要问什么，挥挥衣袖，送了四字给他。
“必死无疑。”
落绍桓久久张开嘴，却声音却发不出。
他活，她死。如此简单，何须选择。
可为何还要一纸婚约？两个短命鬼，谁要给谁守寡，谁跟谁借命？
落绍桓想笑，可眼泪却忍不住从眼中流出。
他可以在等等，可她怎么办。
宫装女子拂袖，司服轻拂过落绍桓的脸颊，却没有之前的生疼，只感丝丝温柔，神情还是微怒：“浑小子，打起精神来！”
宫装女子回身，上前离去了几步，立在断剑之后，宫装绸袍迎着湖风，嚯嚯吹动，那背影应天水一色，孤寂而又心碎，亭上所插那把断剑，古铜色外表下，逐渐散发着幽光，冥冥之中似乎要述说着之前的故事。
“这大千世界，我就不信没有办法。心口断三寸又如何，谁说真不能修行？”
少年一脸坚毅，满眼泪水，却充满了斗志，他胸有成竹，不在低头。
女子重头到脚重新仔细打量落绍桓，嘴角微俏，冷峻的脸庞终于露出了笑容，冰霜到靓丽一笑，若说世间女子千万，谁如这冰花一绽，发自内心。
“你选的路别后悔。咱若死了，可得替咱烧点香。京都的梦蝶蓝，呵，不知还有没这个店了，以后给妾身带点。若咱活着，妾身想听听你的故事。”
“今日冒险出来见你，咱不后悔。”
湖面水波湛蓝，水冷湿透，上亭的落绍桓不住的握着拳头吹气，起身穿好服装，将采摘好的荷叶送到女子面前，那荷叶茎宽大，与平常一样，就是颜色略微发紫，刚好可承两人之上。
只见女子挥袖素手直指远处，远处的雾气犹如砌墙般快速分散开来。
“你背着燕恒坐到荷叶上去，顺水直流，上岸后沿着桃花树走就能出去。”
“谢谢前辈。”
宫装女子不耐烦的招了招手示意快走。
落绍桓鼓起勇气回头大声再次道：“若绍桓没机会来了。她来代劳。”
女子漠然停下脚步，嘟着嘴生气。似乎又改变了想法，转过身来，面容郑重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轻露口型，“好”随后也不想看落绍桓的那迷离的表情，挥手示意走快些。
宫装女子依偎这栏杆之上，眼神迷离似乎想起了往事。
喃喃道：“祝福你，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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