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救世预言其之二【向预言献上虚伪】
巨龙在天空中辗转腾挪，灵巧地穿插在灾厄之手的攻击之间，时不时喷吐出的湛蓝色龙息虽在中途便被无数交错扭曲的漆黑手掌所挡下，但却为单调灰暗的天空增添了一抹亮色。
一只手抓在龙背凸起的一块鳞片上，阿尔托莉雅压低身体重心避免自己会被甩飞出去，虽然她已经是有过两次经验的老龙骑士了，但如此高速高机动的飞行还是头一回，心脏因为激动而砰砰直跳，握着选定之杖的那只手的掌心中更是湿腻一片。她的目光盯着前方的依旧机械性地朝着诺里奇靠近的灾厄之手，嘴唇翕动念诵着冗长的咒文。
越发靠近灾厄，越来越多的诅咒手掌从海浪下破出，逼迫着巨龙只能不断拔升高度，但云层的上方浓稠到能诞生出摩尔斯的诅咒浓度也逼迫着它不能飞得太高。
双方的距离本就离的很近，此时的巨龙几乎就是贴着灾厄之手大概是面部的地方而飞行。
在它的身前，如星星一般突兀闪动起一道黑红的光。
在下一刻惊鸿的诅咒光柱蓬勃而出。巨龙极速避让，但猩红的诅咒不依不饶追着巨龙持续横挪。
阿尔托莉雅念诵的咒语一滞，她聚集的魔力在被利用之前，就先一步因触碰到散发在空气中诅咒便迅速凋零。
“站稳了。”
脑中响起了妖精米奈歇尔的声音，下一刻巨龙猛的拔高，龙首扬起，朝着上方汇集了大片诅咒的积云喷吐出龙息。
她心里想着，就是这个时候了。
‘是那个紫发的妖精。’
而就在血色诅咒被喷吐出的同一时间，就在灾厄之手的正上方，又一道蓝色光柱冲天而下下，正对向毫无防备的灾厄之手的顶端。
失去了目标的诅咒又一次转向，朝着诺里奇的方向喷吐而出。
阿尔托莉雅的余光瞥着侧后方的诺里奇，在看到猩红的诅咒在触及到码头之时似是撞在了一面无形的屏障再难前进分毫之时，她送了一口气。
一圈圈魔力的涟漪照亮了她的侧颜，阿尔托莉雅在心中默念着艾因塞尔的诅咒。
仿佛是心有灵犀一般，巨龙扑腾着翅膀向下沉去近前，而此时在阿尔托莉雅的正前方所对着的就是灾厄之手。
爆燃的魔力激荡起海水掀起圈圈气浪，巨龙振翅从云层中缓缓降落悬停，巨龙身上笔挺地站着蓝袍的少女，在卷动的黑色云层下圣洁的光辉从被她握着的蜿蜒法杖中亮起，将她的侧颜衬托出神性的光辉。
啪！
在海浪的底部，突兀伸出了一条粗壮的黑色手臂，随手一拍切割了魔力的光柱。
【铁之都，煤之海】
抵挡在诺里奇正前方的淡蓝色大盾在血红色诅咒和无数黑色手掌的拍击下发出了咔哒咔哒的脆响。
钢铁所铸就的都城，如煤一半深沉的诅咒之海。
阿尔托莉雅一伸选定之杖，杖间直指向法阵的中心。
她心里祈祷着，一定要奏效。
念咒声在此时停了下来，她身上的光辉陡然间大亮，这是梅林所教授她的字节最长的魔术，能不能奏效她不知道，若是连这一击都无法伤及到灾厄之手，那么她也就没办法解决对方。
魔力开始汇集，在阿尔托莉雅的前方组成转动的冰蓝色术式，术式一经出现，迅速朝着周边蔓延，转瞬间布满了她身周绝大多数的空间。
云层炸开了一道缺口，在重新汇集之前巨龙一头扎入了云海中，带动着阿尔托莉雅一同向上攀升彻底躲开了诅咒光柱。紧随其后的诅咒迅速跟上填补了云层的缺口。
倏！
一束比起龙息要粗大了许多的湖蓝色光束喷薄而出。
【击退灾厄之时，巡礼当受相迎】
在阿尔托莉雅愕木然的注视下光柱被暴力的拍回，在无数飘散的冰蓝色粒子中手臂闪电般朝着巨龙的脖颈刺去，但早有准备的黑龙再度振翅，绕过了袭来的黑色手掌。
此时缠绕住灾厄之手全部诅咒伸出，诅咒的光柱被诺里奇码头前幻化出的大盾所阻挡，此时此刻，留在她们面前的只余留下光秃秃的躯干。
但很快，它又觉察到了不对。巨龙凝视着下方翻滚的海面，漆黑的浪潮如凝固了般，卷起的波浪保持着原先的状态，整片浪潮褪去了原本的黑色被洗涤成水晶一般的蓝色。
不止是海面，就连天空也变得澄澈透明，化作了它从未见过的，如下方海水一般的纯净的蓝色。
海洋与天空，在此时化作了通体一色的宝蓝色水镜，从诺里奇的最南方一直扩张到海岸，将中间那格格不入黑色完美分割开来。
“这是你做的？”
“不。”阿尔托莉雅也看呆了，她仰头望着变得如野风信子花一半纯蓝的天空机械地摇头。
而正在交谈的片刻之间，上下的蓝色开始激荡起一圈圈涟漪，搅动出潮漩般的波纹。
巨龙煽动翅膀，仅在下一刻飞射而出，朝着更远处的方向逃窜，只是依旧是来不及了。
宝蓝色的光幕豁然降临。
如瀑布从天空中倾泻而下，形成一幅不透光的激荡水帘。
没有爆炸，没有高温，甚至于连溢散的魔力都不存在。
水幕安静地冲刷在诺里奇的每一个角落。灾厄之手尝试抵抗，但更多的水幕压得它直不起身子，终于，上下被这一片水帘所贯通。
涡旋逆时针转动，原本倾斜而下的瀑布开始倒流，席卷着整片海域的海水都一并向着上方的天空飞去。
涡旋的中心开始扩大，搅动着周围被染成冰蓝色的云层和下方翻滚不止的海水，将诺里奇的天与地之间搅出一个无云也无水的空洞中心，并随着中间涡旋转动的速度向着周边扩增，直至到达了某一個临界点，天与地在此时都仿佛被调换，自涡旋的中央，猛地乍现出璀璨到失明的蓝光。
猛烈的气流紧随其后，似是要将周边的一切全部都吞噬。阿尔托莉雅趴伏在龙背，巨龙也奋力拍动着翅膀，才让他们不至于连同灾厄之手一起被吸入那层空洞。
时间的概念在浑然一体的纯蓝中被碾碎，不知过了多久，就恰如它出现时一般，在每个人都不曾注意到的时候吸力瞬间消失。
在气流的推动下云层向着四周散开，露出其下橘黄色的天空。原先贯通了天与地的灾厄之手，已经没了踪影。铺满了天空的海水失去了支撑向着下方倾斜而下，掀起数十米高的海浪。
但海啸在抵达码头之前，从海浪的下方再度卷起海浪，一条巨龙从海平面下升腾而起，隔断在海啸与码头中间。
巨龙口吐龙息，阿尔托莉雅面无表情地站在巨龙的背上，同样向着前方射出魔力光束。
对灾厄之手不起作用的龙息和魔术在面对海啸时起到了奇效。巨浪霎时间便被两道光柱打散，海浪被拆分成无数道波涛，绵软地消失在了海平面之上，偶尔溅起的水花沾在阿尔托莉雅身上，也只能将她的衣摆浸湿。
阿尔托莉雅保持着举杖的动作，从表情上看不出她的喜怒。但不知怎么的，偏偏给人一种悲伤的感觉。
巨龙想要安慰，但又担心自己学艺不精的人类语言反而会起到反效果，只能安静扑腾着翅膀悬停在半空中等待阿尔托莉雅下一步指示。
“我们得救了。”
身后传来了第一声欢呼，巨龙侧头望去，那是穿着华丽长袍有着米灰色包包头的富态妖精。
而随着第一声欢呼的落下，码头上、亦或者是更远处街道上聚集的妖精和人类们，都如梦初醒般发出了叽叽喳喳的庆贺声。
“预言之子，是真正的预言之子救了我们！”
“这才是真正的预言之子！骑着巨龙，即使是女王也没这个能力吧？”
“预言之子，我们敬爱你口牙！”
巨龙转过了身，让阿尔托莉雅面朝着诺里奇的方向，阿尔托莉雅原本无喜无悲的脸上因为嘴角的下撇终于露出了几分难过。
突然身后的喧哗声停住，一队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传来。传着制服的卫兵迅速控制住了码头。但在距离巨龙十五步开外的地方便再也不敢靠近。
卫兵被从中间分隔了开来，向着两侧列队让开了中间的道路。随着哒哒的脚步声，留着一头浅黄长发的中年男性妖精在几名卫兵保护下从队列的末尾走了出来。那是诺里奇的领主斯普里根，阿尔托莉雅在他的身上并没有感受到如缪瑞恩如山的压力，也没有欧若拉那样华丽的腐烂。
斯普里根在距离巨龙前方约三十步的地方就怎么也不肯前进了。
“我是诺里奇的领主斯普里根。”
“首先，我必须要真挚地感谢你，真正的预言之子，感谢你救了金库城，救了诺里奇的财产和居民。当然，请不要吝啬接受我的报酬，报酬如何之后请允许我邀请您稍后一起商谈。”
阿尔托莉雅没有拒绝，因为她的确需要敲响诺里奇的选定之钟以完成后续的预言。
即便灾厄并非是自己所解决。
斯普里根接着说道：“其次，请容许我表达自己的歉意。居然会眼拙到一个冒牌当作预言之子。虽然假冒的那位已经消失在了灾厄之中，但作为歉意，我已经为您控制住了她的同伴，交由您发落。”
随着斯普里根拍手，立即就有卫兵押着一只粉红色的妖精来到了巨龙的身前。
——消失了？
阿尔托莉雅想到了替诺里奇抵挡住灾厄之手诅咒的那面大盾，眼中的难过更浓。
即使是那个紫发的妖精也尽职地履行了预言之子的义务，用生命保护住了诺里奇。
粉发的妖精被扣押在地，但依旧不忘记抬起头打量着阿尔托莉雅，一刻也没有为自己同伴的死而伤心。
“真的好像……看来这是真的预言之子。”
对方的呢喃逃不过巨龙的听觉，妖精米奈歇尔看着这一幕，感觉曾在哪里见过，但无论如何她都记不起来。
“放开她，她们并没有做出任何对不起诺里奇的事情，相反她们还保护了诺里奇。”
“不愧是预言之子，真是宽阔的器量。”斯普里根鼓起掌来，示意手下放人，同时他侧开半个身位做出试探邀请的姿态：“那么预言之子大人，请允许我为您介绍金库城，并挑选几款你所心仪的报酬。”
……
斯普里根带领着预言之子离开后，码头的卫兵也一同离开。失去了约束的妖精们再一次爆发出了喧哗声，兴许是出于报复，此刻的热闹甚至超过了上一次，人类也好，妖精也好，每个人都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当中。
但只有一个人是例外。藤丸立香纂紧拳头指甲因为用力而嵌入肉里，自掌心中流淌出的血和传来的痛感无一不在说明这不是梦。
但这怎么可能？
明明才刚和玛修相认，明明玛修已经想了起来，明明已经挡住了灾厄的攻击，但玛修却为什么会消失在那团蓝光中。
达芬奇抚摸着藤丸立香的肩膀无声地安慰着似乎是有些魔怔的少女。
“也不必如此悲观，小姐。”那独特的沙哑一听便知那是某个老头的声音：“你亲眼确认过玛修的死亡了吗？”
藤丸立香扯起勉强的笑容，但只是扭头这一简单的动作，眼泪便从眼眶中淌出：“谢谢你的安慰。”
“你没理解。”埃泽奎尔摇头：“以那个预言之子所展现出的魔力量，根本不足以支撑起范围笼罩在整个诺里奇并一举把那个大家伙消灭的魔力量，即使是梣……那个从前的救世主都做不到。所以这可能只是一个障眼的魔术，是将灾厄传送到了另一个地方。”
埃泽奎尔的话让藤丸立香又有了一丝希望，她拼命想要抓住那一点希望，小心翼翼地追问道：“可是那样一来，别的地方出现了相同的灾厄，那么不就露馅了吗？”
“传送魔术可不一定只能选择在妖精国内转移……还可能是——”埃泽奎尔说道一半感受到了莫名的视线注视，但这并不影响他继续说下去：“弄不好转移到伱们的那边世界去了也说不定。”
“这算什么啊。”
刚刚燃起的希望又一次熄灭，眼中的光渐渐磨灭，藤丸立香的情绪比上一次更加低落。奥伯龙恼怒地瞪视埃泽奎尔，埋冤他怎么这样，又恼怒地瞪了一眼千子村正，埋冤他为什么不在当初就砍了这色老头。
埃泽奎尔摸了摸头发，他刚刚的确是想要安慰藤丸立香，但他不敢将未经证实的猜测说出来只能生硬地改口。他暗红色的眸子在人群中四处游走，寻找刚刚向他投来注视的那双眼睛。
“虽然那老头完全就猜错了，但有一点他说的没错玛修并没有死哦。”
这是不属于迦勒底任何一个人的声音，陌生的声音立刻吸引来了全部的注视。
毫不畏惧地迎着注视，一只妖精走上前来。
而看着那娇小的身影，千子村正拔刀的手停下，语带迟疑眉：“我记得你是刚刚的……”
“我是哈贝特洛特，是你们口中的玛修的同伴。”她笑着说道：“我知道玛修在哪里。”
“在哪？”
自称为哈贝特洛特的妖精环顾四周，视线分别从急切的藤丸立香，怀疑的达芬奇，无所谓的千子村正，惊讶的埃泽奎尔以及看不出心思的奥伯龙身上一一掠过。
“我可以带你们去，但在那之前，我们得先去找真正的预言之子，只有依靠她，我们去那里才有意义。”
“真正的预言之子？”
“对，就是刚刚那个骑在龙背上的，看一眼就知道，历代的预言之子肯定都是那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