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倒吊刑者(下)
嘎——
天空之上,乌鸦飞过,发出粗厉刺耳的诡叫声。
我和剑鬼牵着角马,缓缓步至那其中一颗树下,有更多的乌鸦扇腾着翅膀,
从尸体上惊掠飞走。
空气里腥臭弥漫,脚下是粘稠松软、泥一样的黑雪,我们将角马拴在了道路
旁边,仰头望着树干上倒吊的无数尸体,干瘪的身躯穿着猎人制式的硬皮甲,染
血的斗篷自风中飘摇而下,双手皆被捆在身后,脑袋像是被人生生锯下来的,碗
大的伤口很清楚能看到断裂的颈椎骨和喉管,死亡的味道扑面而来,几欲让人窒
”这里有过一场追逐战。”蓦然间,剑鬼说道,随意地望几眼四周围凌乱的痕
迹,便开始认真观察那些尸体,“这些猎人,应该都是留下断后的,身上有被神迹
灼烧过的伤痕,都是致命他们到死都没投降。
没投降
却在死后被人五花大绑,割去脑袋用绳索倒吊在这些树上,放干鲜血,任由
乌鸦啃食——这种事情,我以为只有真理之门]才能干的出来。
“真的是教会做的么?“我呢喃说道。
两年前西尔加亚的时候,第一骑士团在面对那些穷凶极恶的异端教徒,即便
是早已对他们恨之入骨,也不曾在死后如此侮辱过恶徒的尸体骑士的荣誉不允
许做出这样的事情。
倒吊刑者
我记得这是塔:拉夏口中那个修女的绰号。
“放他们下来吧,安娜。”
“好。”
剑鬼闻言拔剑起跃,几声”铮铮”剑鸣过后,树上的尸体便纷纷落下来了,砸
在雪泥里发出很沉闷的声音,她随即化作雷电,朝不远处另一颗吊着无数尸体的
大树掠去,而我则慢步绕过地上的尸体,向着树后的一座小山坡走了过去——在那
里,我看到了猎人战士们的头颅。
无数血淋淋的人头,被散乱地堆积在雪坡之下,或双眼紧闭,或怒目圆睁望
着天空,也有些眼球被乌鸦啄了去,黑洞洞的眼眶里,干涸的血与霜冻混杂一起
,闪烁出某种诡异的晶莹。
而在那些脑袋的顶部,都被端端正正,插着巴掌大小的金属十字架。
我走过去蹲下身,就近抱起其中一个长发男人的头颅,头颅早已被冻得冰凉
,像石头- -样的硬,表情扭曲,我看到那十字架像是被人硬生生从头顶钉进去,
深入颅骨这里所有的脑袋,都被如此钉着这样一一个 东西。
我无法理解这么做的意义。
是赎罪吗?
还是
那个修女,脑袋多少有点问题吧
尸体,要埋葬吗。
不知不觉,剑鬼已经重新回到我的身后,轻声说道。
我于是将手中的头颅放下,想为他合上眼睛,试了几次发现根本不行,便放
弃了,起身回头,看到所有吊在树上的尸体都已经被安娜放了下来,横七竖八躺
在暗红色的雪中。
“不了。
我摇了摇头:“我们没那个时间,回头再说吧,让父亲派人来处理可能并不
止这么一处地方的。
剑鬼闷闷应声。
我转身朝角马兽所在的方向走去,两步之后,又听她说:“西尔加亚东域的吊
尸葬,可却割下脑袋,钉上十字这种做法,是让有罪之人死后灵魂困于肉体,
被乌鸦啃食殆尽,永远不能回归神明。”
我脚步一顿。
随后,加快向前走去。
夕阳渐落。
白皓城东三十公里,冰河北岸,冬风镇。
烧毁的木桩在皑皑雪地中余烟升腾,地面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焦黑的坑,倒
塌的塔楼-旁,有仍泛着金光的巨大银白圣枪倒插深土,周围散落着无数血淋淋
的尸体残骸,像是被什么东西将人碾碎一样。
城镇里木屋残垣分布凌乱,小路旁到处横着战死的人,有骑士的,更多的则
是山特尔军。昏黄的日光掩不尽血腥的弥漫,小镇的深处隐约间喊声沸滚,规模
或大或小的厮杀时刻爆发在颓垣断壁之间,金光乍闪,兽声惨烈,英勇的战士们
摆命拼刀,相互将怒气发泄到敌人身上,血光里,不断地有人冲撞在一一起,然后
相继倒下去。
轰——!!!
巨大的爆炸声自镇西响起,将最东头的屋檐都震得簌簌战栗,神迹刺目的耀
芒几近盖过天光,那光芒中血雾骤起,陡升出数不清的残肢断臂。
某间肮脏破乱的小屋内,有猎人打扮的女人在为鬓角斑白的男人包扎伤口,
男人的左胸膛似乎像被某种神迹击中过,留下差不多一指宽的可怖血洞,伤口并
未流太多的血,然而周围却被烧焦了一-大片。
他赤果着胸膛坐在椅子上,眼神尽管锐利,将腰板挺得笔直,可那苍白的脸
色以及不断从额头淌下的汗珠、脸部抖动的肌肉,都说明男人正在咬牙忍受的,
究竟是多么剧烈的一种痛苦。
那女人看在眼里,小心翼翼地为他缠上绷带,冷艳的脸上隐隐路出心疼之色
”公爵大人,我们要拦不住了!”
蓦然间,有人从门外冲进小屋,满脸是血焦急喊道:“敌人的强大超乎想象,
神迹一出我们完全就没有抵抗的余地,您还是快走吧!我会带着剩下的- -千名猎
狮军死守广场,为您争取尽可能多的时间”
那人说着,目光决绝,对斯卡利杰公爵郑重行礼:“愿月光与您同在,我的大
人!”
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守在门口的猎人们,纷纷望着那逐渐远去的背影,面色肃穆,默默回礼。
房屋里随即沉默少顷。
”贝拉”
待女人为斯卡利杰将伤口包扎完毕,公爵大人艰难穿上衣服,漆黑的假手指锋在椅背上敲了敲,他望着面前依旧没什么表情、即使是到了这个地步,脸上丝
毫不见慌乱的女人,眼中悄然间闪过一丝欣赏与柔情。
“你说如果我们两人联起手,再与那修女战上一次,取胜的把握会有多大?”
公爵如此问道,实则心中是早已经清楚答案的,随即就见那名为贝拉的女猎
人轻轻摇头:“你受伤了。
言下之意,没受伤的时候已经输了一次,这时候更没可能会赢。
“他们是拖不住的。”
只听贝拉又说:“一千人也好,两千人也罢,没有用,她很快就会找到这里。
“是啊。”公爵笑着感叹,也不知为何,眉宇间透着些许轻松,“我们走不掉了
,只能和那个修女正面再战一场,由我们来拖住她,至少,还能让尽可能多的兄
弟们,活下去吧.”
“不。”
然而贝拉却再次摇头:“我留下,拦住她,你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