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支撑不住啊……”
玫久的语气很平淡，说不上讥讽，只是和方才一样带有一种上位者的天然优越感：
“也是。www.ykrsoft.com说到底，你和昌业、44、影他们一样，也都只是进化失败的副产物。就算有着和人类不同的身躯，又能强到哪里？中六族的水平差不多就是极限了吧。可惜，本来还以为……”
玫久的话语没有说完，听潮先生身上再次鼓动着厚重的剑气，一道落雷劈在听潮与玫久之间，瓢泼大雨接踵而至。
西秦已经很久没有下过雨了。
自从无垢之树拔地而起、遮天蔽日，西秦的全部生机就被玫久等人悉数掠夺。留下来的是干枯的草木与龟裂的地面，这场雨冲刷着西秦，也为这曾经的天下第一领地重新带来了一点生机。
听潮先生吐出一口浊气，半白的长发被雨水打湿。
曾经气度沉稳的他，现在看上去显得颇为落魄。但唯有那双眼睛，依旧目光如电。
玫久笑了笑，她说：
“把天劫都招来了，你要上十一重？还是说想要学习死在王都的那位，挑战一下自己的极限？”
一道落雷碰巧劈向玫久，玫久抬起手，轻描淡写地将炽烈的电光打飞出去。她的肢足上缠绕着电弧，但看上去并没有受任何明显的伤势，上三族身体的强横之处可见一斑。
玫久平静地说道：
“无论是哪一种，都没可能的，听潮。护国大阵限制了我的力量，同样也会把你卡死在这个门槛。”
听潮先生没有回答。
这种事他当然知道，但他需要让自己变得再强一些。哪怕无法跨过这个门槛，也要无限接近那里。他要让自己处在真正的十重大圆满，距离突破境界只差一线的程度。这就仿佛在刀尖上跳舞，向前一步灰飞烟灭，后退一步也难逃一死。
感受到周围剑气的变化，玫久终于收起了笑容。她在晋升之后，虽然已经如同所有上三族一样不再将人类放在眼里，但她也很清楚在护国大阵内，各个种族的差距被严重缩小了。听潮先生在剑道上本来就几乎圆满，现在的他把自己的力量提升到了极致，玫久也显得稍稍认真了一些。
当然，这种认真还称不上严肃，她只是在观察着听潮先生而已。
听潮先生向前一步，这次的他没有继续用滔天巨浪般的剑气去压制玫久的行动，而是拼尽全力将剑气收敛在自身，随后径直地冲向玫久。长剑砍在玫久锋利的蛛腿上，发出一声尖锐的啸声，玫久感觉蛛腿上的力量一轻，随后立刻意识到这一剑不过是佯攻。
刚刚交手时，听潮先生已经得到了结论。
半人半蜘蛛的玫久，蜘蛛部分的强度比人类部分的要高出不少。
这其实也很简单，玫久的进化原本是想融合昆古与旧神两方的力量，蜘蛛形态确实是昆古力量的外显，但人类的那部分却少了羽翼与光环，很明显旧神的力量并没有完全显现。这就使得玫久的上半身目前来看还达不到上三族该有的身体强度，想明白这一点之后，听潮就不再拿剑去硬碰玫久锋利的蛛腿，而是一剑刺向玫久的胸口。
这一剑并没有太多变数，但瞬息之间已经到了玫久身前。
玫久没有躲，她反手直接拍向听潮握剑的手臂。
完成进化之后，玫久的身体并没有巨人族那么夸张，但人类与蜘蛛形态加在一起，也有大概3米左右的高度。哪怕单看基本维持了人类形态的上半身，她肢足的长度也超过了听潮许多，因此听潮的剑刺中她的同时，她也会把听潮的小臂折断。
听潮没有在意。
将浩瀚的剑气凝聚在手中的剑上，本就是近乎于寻死的行为，就像是要将广袤无垠的大海装到一个小小的泳池中一样。听潮能感觉到，即便自己已经是非人的身体，此时也在慢慢崩解，只是速度比较慢，不至于像青云或者嘉尔伯德那样一剑既出、身如齑粉罢了。
这一剑精准地刺在了玫久的胸口，剑尖没入血肉，却在靠近心脏的地方无法寸进。
下一刻，听潮右手的小臂折成两段，整个人向侧旁飞出十数米远。他落地的同时立刻稳住平衡，然后向一旁跃去。在他跳开的同时，空气仿佛被突然压缩了一样，方才他摔落的地方地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坑洞，那片空间内所有的东西全部消失不见。
玫久放下手，神色略略有些发冷。
淡金色的血从她胸前的伤口流出，让她那原本圣洁如雕塑的美貌染上了些许污点。
“结束了？”
玫久看了一眼听潮，在她眼中胜负已分。
青云与嘉尔伯德的最后一剑，都是在护国大阵不生效的地方挥出来的。
那一剑可以说是他们一生武艺的极致，把意境转化成了力量，当然身体也因为承受不住那种力量而瞬间崩解。但如今护国大阵好好地悬在头顶，听潮是没办法挥出那必杀的一剑的，更何况他距离自己境界的至臻至善原本就还差一点——
他的剑道意境来自大海，如果在海边，他能够牵动洋流，形成一种更加实质的力量。
但现在他空有意境与剑气，少了几分实实在在的威胁。
当然，在经历了诸多起伏，见证了爱女离世之后，听潮并不会因为这种小事感到遗憾。
他只是平静地把剑换到左手，再次摆出架势，目视着眼前这似乎不可战胜的神明。人生多遗憾，如同大海多波澜。天道如此，人力难及。听潮索性也不再压制自己身体的崩解，他将剑举过头顶，天上的雷光更加凶悍；雨水打在他的身上，让他的周围蒙上了一层白茫茫的光亮。
空气仿佛凝固，两个人对视着，谁都没有动。
随后，玫久突然毫无征兆地移开了视线。她望向自己脚下的土地，继而朝南方望去。
也就在南边，一片枯林中，笑容疯癫的诗鸢终于见到了利德。
利德似乎是在这里等她。就在刚刚，利德当着她的面割开了自己的手腕，任由血水混着雨水渗入脚下的土地。紧接着，地面突然亮起了一个无比巨大的法阵，大到能将玫久与听潮所在的地区全部都囊括进去。
“你在做什么？”
诗鸢偏了偏头，疑惑地问道。
利德回给她一个笑容，温和地说道：
“我在问生活在地下的魔鬼，肯不肯把地狱借我一用。”
诗鸢还想继续问下去，整个人却忽然站立不稳。因为失去生机而破碎的地面正在向下坍塌，一股令人惊骇的热浪扑面而来。在无垢之树曾伫立的地方，一场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岩浆喷发出现了。
数十里内所有活物与死物顷刻间就被高温熔化，没人见过地狱，但神殿内圣卷绘制的地狱画集也远没有这么夸张。
几乎是在岩浆吞没立足之处前的一刹那，玫久高高跃起，灵活地找到了一片相对安全的地方。
听潮却没有动，他看着滔天的岩浆，感受着烧灼一切的热浪，手上的剑忽然颤了一下。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日夜观望的海。
吞噬陆地、摧毁一切、时而温和、时而狂暴的，岩浆组成的海。
听潮毫不犹豫地放出所有的剑气，汹涌的岩浆仿佛听从他的号令。那一刻玫久终于皱了一下眉，上位者的气息也因为这个动作消退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