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以前，利德就意识到了一件事。
历史的洪流滚滚而来的时候，每个人都像是面对着汹涌的潮水。恶浪滔天，遮云蔽日，继
而轰然拍下。这个过程也许很短，几分几秒便是生死两隔，也可能很长，如钝刀子割肉一-般持
续几十年。
在这个浪潮中，往往会出现一个神奇的现象:想要做些什么的人没有那个能力，有能力的
人又躲在旁人身后不愿意出来。所以那时起，利德就对自己说，他不愿意做哪个风光的英雄，
但若是无人向前，他就自己来力挽狂澜。
阿莱雅的剑很快，九重大圆满的她距离永天国最年轻的女剑豪不过一线之隔。她跟在利德
的身后，自山峰上一跃而下，眼前的景色向身后快速倒带，耳旁是呼啸的风声。
入了秋，天气也变得忽冷忽热，今天的风就有些凉了。
潮水般的怪物在下面翻涌，阿莱雅离它们越来越近，也越来越能清晰地嗅到那腐朽的味道。阿莱雅是上过几次战场的，也见到过大战后令人反胃的画面。尸骨堆叠如山，秃鹫与苍蝇盘
旋，那些她都记得。如今就仿佛那遍地尸骸融合到了一起，变成了翻涌的肉泥，细看却还能看
到每一个战死其中的人。
仿佛意识到来自头顶的威胁，那怪物身上的一颗颗人头忽然抬起，无数深陷的眼窝望向阿
莱雅。
阿莱雅握紧了手中的剑，耳旁突然响起利德的声音:
“还记得刚来御西城的时候，我也带你深入到魔族的领域。”
利德顿了顿，继续说道:
“这回也一样，就当是练剑了。”
阿莱雅只觉得自己的心忽然放松了许多，原来绷紧的身体略微放松了一些。她调整好周身
的剑气，在快到地面的时候猛地挥出一剑。
这-剑仿佛有千钧之势。
明知道下面的怪物是血肉之躯，是有实体的，阿莱雅这一剑在出手时仍是本能地用了“断海”。这一式在她手里已经不知道操练过多少次，虽然境界不够，但她这一剑却远比当初在落凤坡
西格用来对付灵武领主的那一剑更像青云。
淤泥般的怪物整整齐齐从中间断成两截，阿莱雅与利德则在剑气刮起的风暴中安然落地。
原本堪称不死的怪物在这一-剑之下居然不能立刻合拢，中间的断口一直存在。但淤泥般的怪物
也总有办法，它周围的血肉上涌，升到高空，再从四面八方砸向利德与阿莱雅两个人。
肉块将两个人包裹其中，下一刻突然向周围炸散，迸溅成场血雨。
利德甩掉粘在手上的碎肉与淤血，脸上还在笑，眼神中却满是冰冷的杀意。
他对阿莱雅说:
“我教你的剑道，你都还记得吧。
阿莱雅振剑格开一批又-批涌上来的血肉，对利德说道:
“回少爷，我都记得。
利德便说道:
“那你也记得,我教你的是杀人的剑。”
阿莱雅点头:
“记得。
利德吐出一口气，说道:
“那就杀吧。它们复活一次杀-次，复活一百次杀一一百次，复活一万次杀一万次。杀到这里
的每一具尸骸，都再也站不起来为止。世间安有长生不灭者，神都有消亡的一天，何况这些伪
装成神的死人。”
阿莱雅打起精神，回答道:
“是!”
原野上的怪物不再往西朝云阳进发，而是停下脚步向中心聚拢，向利德和阿莱雅所在的方
向慢慢聚拢。远处严阵以待的守城军似乎也察觉到了异样，怪物并没有如期抵达城池，必然是
出了什么岔子。
负责守城的将领名叫易代，正统的云阳系将领出身，现任天成领地护安城守将。城主带着
百姓西迁，他和一些不怕死的士兵留下来，囤了-些火药打算殉国。却没想到怪物没按预期抵
达，易代召了一个手下，安排他出城查看情报，一个时辰后手下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大声说
道:
“怪物不知道和什么东西打起来了，现在被阻隔在城外十里左右的地方。大人，我们怎么办
?”
易代询问道:
“情况如何?“
手下摇了摇头:
“不清楚。那怪物太大了，我只能抵达外围，见它停住，又听见远处有爆鸣声，才猜测它应
该是在和什么东西交手。”
易代和副官对视了一眼，冷声道:
“带上我们留下来的火药，出城!”
副官没有反驳易代的命令，毕竟在那种怪物面前，有城没城没什么两样。就好像城墙挡不
住洪水一样，那怪物顷刻间就可以吞没一-座城池。既然怪物被什么东西牵制住了;他们这些留
守的士兵与其在这里干等着，倒不如带上火药去那边爆破，说不定还能帮上忙。
易代亲自把火药装上马车，押运着出发。
与此同时，云阳的军队也紧赶慢赶，正在朝这边进发。自从尸潮不管云阳军队，从其他路
突围后，卷柏就许多个晚上没睡好觉。他当年在望东营的时候打仗靠的就是一一个莽字，如今尸
潮和善潮离开西秦，卷柏第一反应不是追击，而是趁虚而入，把西秦那棵诡异的破树先砍了!
可随后他接到情报，尸潮的行动路线明显是冲着云阳去的，卷柏便没有别的选择。特别是
他接到河月的消息，利德和阿莱雅已经单枪匹马赶回云阳救火，他自然也不能再耽搁，立马命
令军队开赴云阳。
事实上也幸亏云阳军没有深入西秦，不然只怕凶多吉少。
“距离尸潮还有多远?
卷柏骑在马上，对前方赶回来的斥候询问道。
斥候翻身下马，回答道:
“大概三十里路。尸潮不知道为何停下来了，暂时没有向前推进的意思。”
塔基斯对卷柏说道:
“谨慎行军比较好，尸潮可能有回头吞掉我们的打算。“
卷柏勒紧马缰，正色道:
“进军吧。我们没有别的选择，已经到天成了，再往西就是云阳。这仗不能再拖了，天成的
百姓可以西迁到云阳，云阳的百姓能迁到哪里?工厂、学堂、研究院，那都是诸位大人几年的
心血，我们这些当兵的唯死而已，可死也不能死在云阳后面。
塔基斯点了点头:
进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