煌颜让碧卡丝和方十三细聊接下来的战术安排，之后对利德说道:
“你上十重了?“
利德点了点头，-旁的河月立刻竖起了耳朵，——边喝茶-边笑眯眯地关注着这边的谈话。
利德没有隐瞒，而是开门]见山地对煌颜说道:
“之前我和梅林聊过，人类无法突破十重，-定有其原因。最后我认为，主要的原因就出在
九重上十重的那道天劫上。武道之路何其漫长，在这条路上却一直有人在不停地对你进行考验。问心问道，伐毛洗髓，天劫一直都在，以至于很多人习以为常。但天劫也是阻碍，苍天希望
我们就此停住，止步在十重。”
煌颜神色清冷，问道:
“果然，什么上三族的神明，在我眼里都是一路货色。若是他们冷血无情地生活在与我无关
的世界，我也不会对他们有什么不满。但他们收割信仰，奴役人类，将反抗的意志消磨干净，
将人类变成温驯的羔羊。终有一日我会杀了他们，哪怕我现在还做不到。
利德沉思了一会儿，说道:
“之前我们也问过小史莱姆，古往今来似乎没有天厌之子活下来的先例，至少明面上没有。
所以你能否突破十重的桎梏，我也没有把握。但我建议你还是先不要晋升，我们做两手打算，
一方面我会安排一一个熟人帮你准备一个能隔绝外界干扰的空间，另一方面我们要想办法尽快拿
到护国大阵，我看看能否在现有的基础上进行改良。”
护国大阵在王都，这背后的意思不言而喻。
煌颜点头道:
“我相信你，因为你能做到我做不到的事情。”
碧卡丝也往煌颜的方向看过来。煌颜看着利德，认真地说道:
“来云阳后，我在云阳走了许久，这里和我曾经的印象已经大相径庭。以前我觉得，只要把
那些肮脏的贵族杀个干净，世道就可以变得清澈，但起义军打下来的领地越大，我就越感到内
心焦虑。一部分贪图享乐的将领变成了新的贵族，我对他们没有留情，亲手杀掉了他们。但许
多问题我们讨论许久，还是没有办法得到解决。
河月在一旁询问道:
“关于城市内的财政吗?”
煌颜点了点头，对河月说道:
“不愧是云阳的二当家，眼就看出问题的关键。当初在大荒山的时候，我向部下们许诺，
将来要杀尽贵族，把他们的财富夺回来，分给天下人。既然国王、领主、头顶上的神仙都不管
百姓，那我们就带着那些活不下去的人，把这头顶上的天给掀了。可是当我们真的打下一座座
领地后，却发现我们缺少治理的法子。”
起义军面临的问题很直接，就是没有持续来钱的手段。
最底层的百姓确实得到了土地、粮食与钱财，但其他问题呢?
城市被破坏得太惨，不知道要不要重建。
重建的话，需要大量的人力财力，甚至会拖住起义军的脚步。
不重建的话，许多人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城市内的工商业也完全瘫痪。
除此之外，这城市由谁来治理?煌颜自然可以指派新的城主，但一个人怎么可能管理整座
城池，上上下下成百上千名官吏、卫兵，要不要裁撤?不裁撤的话，他们的工资从哪来?短时
间里可以从贵族那里拿钱，但贵族囤积的钱粮肯定也不是无穷无尽的，所有人一平均，所剩无
几
在河月看来，最主要的问题集中在两点:-一个是没有产业储备，-个是没有人才储备。
起义军里当然也有人能意识到这一点，不过已经晚了。就说人才储备吧，云阳从御西城时
期就在花大力气培养人才，这些年教育支出一直居高不下，而这种教育体制如果不是利德亲自
规划，-般人在几年内根本筹建不出来。
还有工业，云阳的重工业虽然还没有完全发展成熟，但轻工业、手工业已经到达顶点，同
时重点发展的军事工业也非常蓬勃。云阳每打下来一个地方，除了迅速缴获部分贵族囤积的钱
粮分发给百姓外，也会迅速将部分产业迁往那些领地，当地的百姓可以耕田、可以参军、可以
做工，人人有事可做、有法可依，社会就能迅速稳定下来，快速恢复生产。
这套循环体系，利德和河月这些人从御西城时期就开始做，紧赶慢赶才有了今天的水平。
其中任何一个环节掉了链子，整个体系就会出现问题。比如教育规模不足，人才输送跟不上，
就会治理混乱;没有优良种子、科学种植方法、在魔族开垦的大量农田做保证，那迅速发展的
工业就会抢夺农业人口，农业人口下滑就会出现饥荒。而如果工业拉胯的话，云阳根本没地方
搞到高额的军事开支，外战打不赢一切都完了。
河月这些年每天都在批复大量文件，就是在维持整个体系顺利运转。而起义军别说这样的
体系了，连组建其中任意-环的能力都没有。他们只是一把刀，刀可以毁灭一切，让一切重新
开始，但在外面强敌环伺的情况下，他们即便推翻了永天国，也没办法击败蓄势待发的龙族。
这就决定了起义军只可能是颠覆者，不可能是拯救者。
实际上许多王朝都经历过这样的危机，这才有了打天下容易坐天下难的教训。
揭竿而起的时候可以视规则为无物，但这种状态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危机总有一天会爆
发的。
煌颜走到利德面前，看着利德，语气平静地说道:
“朝北行的时候我答应过你，如果有一天这天下归了我，我便送你当礼物。我做过的承诺，
天塌了也会完成。只是如果有那一天，请你对我的部下好一-点，我不希望他们像当初跟着灵武
领主的那批人，拿命去守边疆。
利德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
“我对这天下也没什么兴趣，但眼下，确实需要我们联合起来做一些事。你只要按你们的节
奏来，做你们擅长的事就好了。其他的问题我来操心吧，我知道随着你们掌控的土地不断增多
，你们也会面临许多问题。但不要紧，你们现在正在做正确的事，有的事，也只能由你们来做
煌颜吐出一口气，手搭在了腰间的刀上。
碧翠丝默默地听完，起身，对方十三说道: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次从你们手上拿了粮食，我们也不能没点表示。有两件事我能帮你
们，第一是我听说云阳曾大规模筛选有魔法才能的人，我们起义军如今别的没有，就是人多，
你们给些教材过来，我帮你们筛一次。第二，我们计划将西泰与南楚的领地围住，之后派死士
进去探查，我知道你们一直担心那里的局势，我们帮你们盯着就是。
9.谢谢你的血
起义军的成员在云阳停留了一-星期左右，期间双方又讨论了许多事宜。
煌颜带人离开凌云城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这座巍峨的城市。按理来说，不管哪个领地最
气派的建筑便是领主府，领主府理应汇聚整个领地的钱财，雕梁画栋精美无比。
但在凌云城，远远望去时最引人瞩目的却是研究所那高大的建筑、城市中此起彼伏的工厂。高耸入云的烟囱、制服统——的工人、码放整齐的集装箱，以及目前无人知晓作用，却在城外
不停铺设铁即便这些天已经看过很多次，每个人的心情还是充满了复杂。
说实话，虽然煌颜经常说利德是个很厉害的人，但对于起义军的将领来说，这种称赞不会
让他们发自内心地尊敬利德。毕竟在很多人眼里，云阳还是那个落后弱小的云阳，这种固有观
点已经很难摘掉了。
一位戴着眼罩的凶汉向碧卡丝说道:
“总觉得，那云阳领主叫我们过来，未必不是一种威慑。”
碧卡丝笑了笑:
“很正常，我们的联盟本就单薄，没有实质性的制约，也没有主从关系。以前不过是抱团取
暖，但现在天下大势变了，有些事就必须要提前说好。”
凶汉沉默一会儿，说道:
“可我还是不甘心。我们在大荒山风餐露宿、日夜训练，这才有了席卷天下的力量。凭什么
要让我们拱手让人?"
碧卡丝摇了摇头:
“他们很快要打盛和领地了，我们也会派人密切关注。这个世道，我们能相信的唯有武力，
若是他们在这次进攻战中展现出的武力不如我们，那我们还是要和他们争一争的。但如果我们
在我们自豪的战场上都落了下风，那就不要再有什么想法，有野心没实力只会害死更多的人
起义军将领们的脚步略显沉重，只有煌额面色如常
凌云城，河月正跟利德说着接下来的计划:
“铁轨已经在修了，目前有两条线，出发点都是凌云城。一条通往昭辰的主城，一条往东，
途径天成的主城，到照心领地的主城。你在龙族的时候，我们打下了照心领地，原本按约定照
心领地应该交给云海领地去打，不过当时局势紧张，照心领地又为讨伐云阳的联军提供了借道
服务，我们就顺手给灭了。”
利德很随意地摆了摆手:
“打了就打了。白凤充其量找我们抱怨几句，照心早点拿下了也好，这里自古以来就有交通
枢纽的作用，铁路修到这里挺好的。修铁路的人手够用吗?”
河月点头道:
“工程虽大，但远远没有大兴土木修建宫殿那么劳民伤财。我们给民众演示了蒸汽火车的模
型，告诉他们铁路修好后，交通运输会有极大的改善。同时我们许诺上工的人，每人每餐都能
吃饱，愿意来干活的人非常多。”
昭辰与天成的穷苦百姓非常多，考虑到如今天下局势，云阳做的第一次动员一定是征兵。
以钱粮为诱惑，吸引众多的人过来参军，从而进一一步提升自己的军事实力。
但这个过程中，许多人对军队生涯天生抵触，还有不少人报名了却没有通过军事选拔。如
今有了危险系数低、门槛低的基建工程，愿意报名的人自然不在少数。
像这样的大工程自然是瞒不住其他领地，现在全天下都在关注云阳到底想整个什么活。
利德对河月与方十三说道:
“如今有希望争夺天下的领地不多了，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们。龙族退去后，北方有不少领
地复辟，南边也有许多领地把自己的势力范围向北扩张，贪婪地掠夺着土地。但我们还是按兵
不动，没时间休养生息的情况下，土地对我们来说毫无用处。”
利德对方十三说道:
“接下来要打盛和领地，我相信以我们现在的实力，打下盛和不是什么难事。但我要的不仅
仅是赢，我要的是一种威慑。什么时候开战不要紧，但开战后，我希望我们能在一星期内拿下
盛和全境-
一个星期打下来个中游领地，换做其他任何领地，都绝无做到的可能。
包括现在的灵武领地。
但方十三却点了点头，说了一句:
“我明白。”
利德的话说得很清楚了，这不是普通地灭掉一一个领地，这是要震慑全天下所有剩下来的领
地。要让他们明白，如今的云阳已经与他们拉开了实力差距，任何负隅顽抗都不再有任何意义
又是几天后，黛丽丝踏上了归乡的道路。
没有任何排场，只有两辆朴素的马车。一辆马车是诚叔亲自驾车，黛丽丝坐在马车内;还
有一辆装着五个人类随从，与其说随从，倒不如说是黛丽丝在精灵族改革的帮手。
得知黛丽丝要离开的时候，无数云阳百姓自发地沿路送别。
在这个医疗条件相对落后的时代，黛丽丝治愈了许多疑难杂症，救过许多个家庭的命。
遗憾的是直到马车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中，黛丽丝也没有亲自从窗户探出头，向大家告别
“也许是她也不忍心离开这里吧”，大家纷纷猜测，黛丽丝的形象顿时变得更加高大。
只有黛丽丝自己知道，那天她-一个人缩在马车车厢里，身体蜷成一团，头埋在膝盖里。
露在外面的长耳朵红红的，并不完全是因为害羞，而是昨晚留下来的握痕没有消退。
一直到马车开走的时候，黛丽丝的脑袋还是晕晕的。
什么也想不起来，什么也不愿去想。
脚趾紧紧地并拢在一起，弓起的脚背直到现在还有些酸软。
她的脑海中只记得利德说的最后一句话:
“谢谢你的血。”
在那一刻，黛丽丝终于意识到自己身上存在着一个致命的矛盾。
从小作为高贵的精灵族王女所建立起的恋爱观，与第一次在父亲床下看到小薄本时的震撼
二者在她的身体中存在着无法抵消的冲突。而当真正需要她做抉择的时候来临时，黛丽丝的
小脑袋瓜几乎在一瞬间就放弃了思考。
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被利德打包好，送到了马车上。
最后也没能再和利德说上-句话，因为她的嗓子已经哑到几乎失声。
只有手里还紧紧攥着利德塞给她的信，上面写着:
“精灵族能救就救，救不了就早点回来。精灵族很重要，但你对我们云阳同样也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