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利格爷爷，您再给我讲讲那个‘中州军神’吧！”
“中州的白氏可是出了不少惊才绝艳的人物”，老莫利格向祁烈问道，“你跟随大君南下，没有碰见过‘中州军神’白无夜吗？”
祁烈挠挠头，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来，“我不是大君的嫡系，几次都是去掠夺一些小村子。只有这次最后撤回草原的时候，有中州将领率军来追击，有人告诉我领头的那个就是中州的军神。我远远地望了一眼，他穿着金盔甲胄，高高地立于铁甲战车之上，双手扶着王剑，每一次发号施令都带着睥睨天下的威严。”
这也不能怪祁烈，大君部落，也就是鞑尔沁部落，连同其它几个大部落的战士们，是正面战场作战的主要力量，同时作为补偿，这些战士也拥有优先劫掠大城市的权利。而那些零散的小部落的武士们，则只能去劫掠一些小村庄，但同样的，他们面临的危险也要小得多，大多数情况下只是面对一些乡勇等地方组织。而祁烈就是这种情况，他也只有最后跟随蛮族大军撤退的时候，才羡慕一下别人运送的几大车队的粮食。
别说是像白无夜这样的中州军统帅，中州诸国的“四大名将”，就算是一个裨将校尉在祁烈看来也是难得一见的。祁烈见的最多的就是村寨自己结成的义勇军，偶尔还会碰见一些正规军的小队，这些小队一般是负责放哨的斥候部队，或者是负责到村寨里征收粮食的。
老莫利格当然是清楚的，他清楚蛮族的作战方式，也清楚像祁烈这样的年轻人，即使是在崇尚武勇的蛮族 ，如果没有立下大的功勋，那很可能一辈子也就那样了。守着自己的牛群羊群，日出的时候去草场上放牧，秋天去南方劫掠，冬天窝在自己的窝棚里。娶一个女人，生几个儿子，教他们放牧、战斗，带他们去打狼，去猎马，等儿子们长大了，再重复父亲的生活，这就是一个普通草原牧民的一生了。
“我不想过这样一眼望到头的生活，我想成为卫王、铁瀚王那样的人，不做牧民，做人王！”
老莫利格看着这个时而木讷、时而桀骜、心比天高的少年，也许是宿命注定，他在那一刻遇见了世上最厉害的英雄，也从此就看见了英雄的路。
“中州诸国名将英雄大都出身世家，比如什么‘四公子’，‘四大名将’，在中州，虎父犬子的情况是不多见的，世家大族子弟从小接收良好的教育训练，出仕以后能够得到父辈大量的人脉资源，自然就比寒族子弟容易出头。我们蛮族虽然首重勇武，但大致情形也和中州差不了多少，不过总的来说要好许多，平民甚至奴隶出身的将领也是有不少的。”老莫利格比祁烈多活了好几十年，见识自是比初生的牛犊要高明不少，但也不忍心太过打击这个有着鸿鹄之志的少年。
祁烈握着拳头，“就因为出身贫贱，便活该没有出头之日吗？！”祁烈目光炯炯地望着老莫利格，“就没有办法吗？”
“办法就在你的手中。”
祁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拿着的正是上阴书院的开院公函。
“上阴书院是中州大封皇朝建国之初的‘封初八柱国’所建，这八位柱国中有五位是华族，两位是翼族，一位是蛮族，并且其中有三位出身贫寒，因此，这上阴书院招收学子并不限制种族和出身，只要通过了入院试就能成为上阴书院的一员。从上阴书院出来后，也大都成为名动一方的人物，如果有机会，阿尔达小子可以去试试。”
祁烈紧紧攥着公函，看着上面的文字。他从未去过中州腹地，也不知道西楚泸安城究竟在哪里，去了那里以后没有牛羊该怎样生活呢？他想着或许可以在城里帮忙做一些工赚些生活所需。可是，阿妈怎么办呢，阿妈病重，自己肯定走不开，而且阿妈年龄越来越大，家里还是得自己来操持了。
“莫利格爷爷谢谢您，我
还是不去了，放牧也没什么不好的，多少代人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嘿嘿！”
老莫利格看着祁烈冲着自己傻笑，心里难受起来，“阿尔达小子，你是担心你阿妈吧！唉！”
老莫利格叹了口气，祁烈的阿妈积劳成疾，他虽然不太懂医术，却也知道，祁烈的阿妈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祁烈显然并不知道，老莫利格也不便再说什么，祁烈起身告辞，“我明日去澜马部请医师，阿妈那边还望莫利格爷爷帮着照拂一下。”
“阿尔达你尽管去吧。”
祁烈临走前冲着老莫利格“嘿嘿”一笑，顺手捎走了刚刚啃剩下的羊腿骨。
“嘿，这个小子。”
祁烈家的帐子和老莫利格家相距不远，皎洁的月光下，祁烈一会就回到了家，“大黑，大黑，看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听见声音的大黑狗从家里窜了出来，祁烈扬了扬手里的羊骨，丢给了大黑狗。走进帐篷里，油灯还亮着，阿妈还没睡躺在床上等他，“阿尔达回来了，又在你莫利格爷爷那蹭饭了。”
祁烈笑了笑，“对啊，他炖了羊骨，我在那里吃了。”
“你莫利格爷爷是个好人，你打小就在他那蹭饭，他是真的把你当成自己的孙儿了，你以后啊可要多照顾他。”祁烈的阿妈躺在床上侧着身子，看着昏黄的油灯下，祁烈手脚麻利地在地上铺着床铺。
祁烈将草席在地上铺开，拿了一个枕头放在草席一头，又把被子在草席上铺开，“放心吧阿妈，等将来莫利格爷爷老了不能放牧了，我就帮他放，他要是去世了，我就给他送终。”
“呸，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
“嘿嘿”，祁烈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起身给阿妈紧了紧被子，此时中州正值盛夏，但是草原上也只是温暖而已，而且昼夜温差也是很大的，到了夜间却是很有些凉意。
“阿妈，您先睡吧，生病了，多休息将养，我看会书。”
阿妈笑了笑，闭上眼睛睡了。祁烈床头柜里拿出一本厚厚的线状纸质书，书皮上竖着写着“九州风物志”。这本《九州风物志》是祁烈南下中州时候偶然得来的，自从老莫利格教他识得了华族文字之后，这本书便是他最喜爱的读物了。这本《九州风物志》详尽地记载了九州大陆上各地的风土人情，还有一些轶闻秘辛，作者是一位翼族的行吟诗人。从北方蛮族草原上的诸神山，到南方满是术法师的百越丛林，从西方羽翼齐举的翼族森林，到东方临淄港扬帆出海的辽阔大洋，祁烈在书里见识到了世界之大。他从未想过，这个世界竟是如此的精彩瑰丽，不只有一望无际的草原，漫山遍野的牛羊，还有飘洋在海上的打渔人，走在江南旧雨巷中撑着油纸伞如画如诗的姑娘，踏遍名山大川吟诗作赋的文人骚客，纵马仗剑行侠江湖的落拓剑客，飞翔在森林上空任意翱翔的翼人，百越丛林里神秘诡异的巫师聚落……蛮族少年深深地陷在了这个世界里，迫不及待地想出去看一看。
……
南越，稽都。
老人盘膝坐在床上，他实在是太老了，老到不记得自己究竟已经活了多久，老到自己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南宫煜跪在床边，面露悲伤，强大如师尊，也终究参不破那生死大关。
“煜儿，你在南郡可是见到了另一个生而知之者？”老人开口问道。
南宫煜回道：“师尊，我见到了，其人确实与众不同。”
“与你之前所见并非同一人？”
南宫煜凝神思索，一段尘封已久的久远的记忆涌入脑海，他摇摇头道：“绝非同一个人。”
……
中州，西南。
“殿下，近日进入南郡地界儿的天启人变多了，还有一队使臣已经
从琅邡出发了，大概是与那件事有关。”
白七虽然在八铁卫里排行第七，但是因为他掌管军情秘报，反而是白无夜最亲近的人。
此刻书房里只有白无夜与白七两人，说话之间无需废话。
白无夜道：“那些在暗的人找个由头抓起来，尽快找个托词应付那些使臣，把锅甩出去，这件事跟我卫国无关。”
想了一下，白无夜又补充了一句，白七赶紧拿出小本本记好：“我们吃下的东西绝对不可能吐出来，这是底线。”
白七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亲父子，绝对是亲父子。
“对了殿下，您真的打算让世子独自应对那个刺客吗，老八拿那个刺客都毫无办法。”白七一想到那个鬼魅般的刺客就感觉一阵头大。
“当然不会”，白无夜一笑，“焰儿是有点小聪明，拳脚尚可，但却不足以应付那名刺客。按照‘影流’的规矩，下一次刺杀之后，不管成与不成，他们都不会再刺杀。明天开始我会和焰儿多出去走动，你跟老八说，让他不要跟着，有他在，刺客是不敢现身的。”
“可是殿下，这样是不是有点冒险了。”
白无夜摇摇头，“冒点险也比总是被人暗中窥视，如跗骨之蛆一般要好的多了。”
“是，殿下，白七先退下了。”
白无夜忽然想起什么，“老七，倘事有不谐，只要我白氏血脉尚在，你便无需事涉生死，你要想法设法活下来，辅佐白氏遗脉。”
“殿下，只是捉个刺客……”白七话未说完，看见白无夜目光幽深地看着他，他随即明白了，卫王说的并不是捉拿刺客的事。
“是。”白七退出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