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表思前想后的其实考虑了很多。
但他唯独忘了他麾下这些人。
他笼络起来的全是荆襄名门，他在考虑自己的大业，而他们也在考虑自己家族的大业。这两者若不冲突，那就是皆大欢喜，可若是冲突，总有一个要死。
「气大伤身，夫人还是回去先歇着吧，此事我会给夫人一个说法的。」刘表十分平静的说道，「我与蒯越聊一聊，听听他的看法。」
因为刘表没有急赤白脸的跟她争，搞得蔡夫人这会儿也有些后悔。
她点了下头，温声说道：「你好好斟酌一下吧，我去给你喊蒯越。」
「嗯。」刘表点头。
蒯越还站在那个地方，这么长的时间他好像连脚步都没有挪一下。
蔡夫人出门之后，走到蒯越身边，定睛看了片刻，说道：「我们两家本应该是同气连枝，生死与共的。他在叫你，你进去吧。」
「多谢夫人。」蒯越没有多说，拱了拱手，便抬腿走进了房中。
房间里，刘表安静的坐在那儿正翻来覆去的搓他那张脸上，好像脸上有一片他看不见，但一直在那儿的污渍。
「主公。」蒯越进屋低唤了一声，然后自顾自在一旁坐了下来。
「袁术的那个条件，我其实真挺动心的。」刘表说道，「三州之力，四方枭雄，应该算是整个南方最强盛的力量了，难道真就没有希望？」
「主公，毫无胜算！」蒯越说道，「那些老生常谈的话，我想已经有人给主公无数次的说过了，卑职想说的是，主公以为的希望是在什么地方？要攻取何地才有胜算？！」..
「擒贼先擒王！」刘表说道。
蒯越颔首，「朝廷出兵四路，分别攻取辽东、益州、荆州，在此时北上，确实是一个机会。但朝廷南下荆州的兵马是绕到豫州，避开了南阳，不知主公可曾想过这是为何？」
「按理来说，朝廷攻取荆州，最应该打的就是已经称帝的袁术，而非主公您和刘备。但偏偏朝廷却反其道而行之了，主公难道就不觉得此事有些奇怪吗？」
刘表心中一惊，「你的意思是朝廷还有手段？」
「主公，朝廷兵精将广，谋臣如林，卑职所能想到的，朝廷肯定早就已经想到了。」蒯越说道，「卑职虽然想不到朝廷还另有什么手段，但如果襄阳和豫州同时出兵，袁术哪怕有三头六臂的本事，怕是也逃不出南阳。」
「朝廷诸路兵马具体的兵力，我们目前还不知道。但从各个地方来的零零散散的消息来看，朝廷攻取益州虽然派遣了两路兵马，但大将却好像还比攻打荆州的要少。」
「主公以为，为何朝廷攻打明明已经臣服了的荆州，却动兵十万，以两员谋臣，四员大将如此奢华的阵容？徐庶之前一直在曹操军中辅佐，一战覆灭袁绍数万大军，攻取青州，皆出自此人手笔。」
「戏志才也是颍川名士，主公应该知晓他的名声。如此阵容，卑职怎么看都像是随时准备着分兵两路。至于为何分兵，倒是一目了然了。」
刘表的心思渐渐发沉，蒯越说出了他之前根本没有想过的一些东西。
他凝声说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和刘备自解兵马，向朝廷臣服，则这一路兵马绕个圈子，然后北上南阳，攻打袁术。如果我和刘备还有异心，这一路兵马便会分兵两路？」
「大概是了。」蒯越说道，「而且，主公是否根本没算过朝廷现在有多少兵马？留守邺城的到底有那些将领？」
刘表稍微有点儿尴尬，他神色不自然的说道，「朝廷分兵四路，邺城还能有多少兵马？」
「那不如我来替主公算一算吧。」蒯越说道，「朝廷攻打益
州，调集的是凉州和京兆尹的兵马。攻打辽东用的是袁绍降卒和幽州的兵马。唯独征荆州，朝廷调集了张济为首的三路兵马。」
「那么，在邺城应当还有曹操率领的一路大军，卑职少算一些大概有兵马十万。以及司徒朱儁屯于白马的一路兵马、盖勋屯于上党的兵马，和曹仁屯于聊城的兵马，这三路兵马加起来大概好像也有十五六万的兵力。」
「除了以上这四路兵马之外，好像还有朝廷目前最精锐的骑兵，传言一人三马的夏侯渊部，和屯于颍川的孙坚、姚罗两路兵马。」
「卑职手中所掌握的消息不多，但马马虎虎，好像有四、五十万的兵马，大将近十名。」
刘表听了个目瞪口呆，整个人都麻了。
他虽然没有仔细的去算，但也大概的算过。
可……应该没这么多啊。
「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刘表脱口说道。
蒯越抬头问道：「主公的意思是，卑职算错了？卑职的确应该算错了。曹操在青州连败黄巾军多部兵马，黄巾军那是出了名的兵多，我算十万降卒确实是有些少了。」
「公孙瓒和袁绍这两年一直都在拼了命的招兵买马，今岁公孙瓒征青州，据闻调动了近二十万大军，而袁绍也是不遑多让，确实好像也算少了。」
刘表：……
蒯越继续说道：「如果南方三州能集齐六十万大军，卑职觉得此战或许有五成胜算，倒是可以打一打。但败的可能却基本上是九成，兵力相当，除非用强谋，强将。」
「但论谋划，主公怕是拼不过朝廷尚书台，论将领，朱儁、曹操、盖勋，皆帅才。孙坚、曹仁、马超等，皆良将，好像也拼不过。」
刘表猛然抬手，「好了，打住吧，你可以不用继续往下说了。我决定还是弄死刘备，给自己攒点功劳。」
蒯越这一番话说的他内心彻底的凉透了。
他真的原本以为朝廷兵出四方，邺城该空虚了。
可蒯越这么仔细一算，这他娘的哪是空虚了，好像比征冀州的时候还兵多将广了。
蒯越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拱手说道：「其实卑职以为，主公也没必要非要斩杀刘备，你们二位齐齐出城迎接朝廷兵马，日后或许还是个依靠。」
「可夫人想为琮儿谋求荆州刺史之位，不诬陷刘备，弄一桩大功劳，怕是难为！」刘表说道，反正已经被蒯越明里暗里的阴阳了这么多，刘表索性直接抛出这有些难以切齿的话。
「妇人之见！」蒯越扭头直接骂了一句，「此事，绝无可能！」
「你就认为的这么绝对？！」刘表惊讶问道。
蒯越说道：「朝廷日后必将取缔刺史，如今还留着，大概只是为了安抚马腾、公孙瓒这样的降将。虽然留着，但刺史如今归御史台节制，已经没有多少权利了。」
「皇帝分明是要将整个天下的权利牢牢的攥在自己的手中，试问他又如何会答应将刺史之位赏赐给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
这把刘表又给搞糊涂了。
蒯越说的他也赞同，可他那个夫人实在刁蛮，这样的理由在蔡夫人那儿肯定是行不通的，绝对会被她三两句就怼回来。
「此事再说吧，我再好好想想。」刘表有些烦躁的说道，「既然要归顺朝廷，地方上那些宗族豪强，也不能让他们太猖獗了。你定个策，清剿一下，免得朝廷认为我无能。」
「喏！」蒯越起身应道。
这事他感觉刘表才想到正道上了。
奇袭邺城，那就是利欲熏心下典型的歪门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