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梅利尼茨基有些不安地坐在自己的“宅邸”里。他也不知道这能不能算自己的宅邸，总之他到达这里之前，这里就已经被哥萨克清理出来了。和行营时一样，这里的地板和前面上都用波斯挂毯装饰了起来，有一种奥斯曼的美。
“你们还在占地？”他问面前的哥萨克。
哥萨克一个个都很兴奋，七嘴八舌地开始交代自己今天打跑了几个苏格兰人，又打跑了几个德意志佣兵。、
赫梅利尼茨基在上头听着，越听越头大。
克里斯蒂娜已经下过好几次命令了，每次他都宣读过。然而成效并不大。
这其实并不是因为他管不住，而是因为...他真的有必要去管吗？
赫梅利尼茨基本人是个非常典型的哥萨克。他并非出生自乌克兰，他是个波兰人。他和许多乌克兰哥萨克一样，都是因为迫不得已的原因才逃亡到乌克兰的草原上。不过同为哥萨克团体，这里的哥萨克很欢迎他这样的外来者，并且一路让他当上了所有哥萨克的领袖。
虽然赫梅利尼茨基本人的声望很高，但并非真正的封建领主。每当他要做什么的时候，他也得考虑到所有人的意见。
他固然可以制止这些哥萨克占地盘的行为，然而身为“话事人”，他要做的事情并不包括遵守一切外部规则——作为自由人的哥萨克本来就是为了不守规则约束才聚集到了大草原上。他要做的也是为其他哥萨克谋取利益，他被选上来也正是因为其他哥萨克觉得他能做到这些。
此时的赫梅利尼茨基有些不安。这是在违背克里斯蒂娜的命令，但违背命令的下场是什么呢？就连他，也想试探试探。哥萨克天生就不是来接受命令的，他们是来谈条件的。就算是来自君主的命令，哥萨克也会尝试着去试探试探。
赫梅利尼茨基自然也是这样。但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是，赫梅利尼茨基明确地知道自己是在试探——他的不安正是由此而来。整个罗马帝国都在建立中，所有的结构都像齿轮一样在互相磨合。所谓磨合，就是互相磨损，来找到可以让机构运行的最佳状态。
在这个过程中，所有人都有可能被磨损掉。而如果成功活下来的，就可以成为“定例”。换而言之，现在正是形成习惯的时候，而习惯就是律法的雏形。如果说什么时候应该冒险，那就是现在了。在所有人坐上谈判桌商定现状之前，现在正是是“冒险”的时候。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等到所有人都在谈判桌上商谈出一个所有人都认可的结果，那么最先跳出来的那个就必然会变成众矢之的。
与其到那个时候跳出来，不如现在趁着能跳的时候跳一下——赫梅利尼茨基对此有清晰的认知。所以他并不那么急着去制止其他哥萨克。
他在等克里斯蒂娜喊停...
“大人。”一个哥萨克忽然小跑着进来，“那些耶尼切里到了。他们带来了命令。命令上说...”
“说什么？”赫梅利尼茨基问。他知道，现在的每一条命令都很重要。每一条命令都有可能改变今后的生活，成为今后的法律。
“他们说，今晚我们肯定没饭吃了。”
...
站在壁垒的一角，朱由检用望远镜窥视着城外。要断粮的消息已经在早晨发布下去了，他本来以为会有一些骚动，但看起来似乎...至少看起来是一切正常的。
“摄政王陛下。”卡拉帕夏在一旁汇报着，“我们已经把‘一切照旧’的通知送到了那些‘封臣’的手上，他们都欣然接受了。”
“哥萨克那边也是？”
“是的，哥萨克那边的反应更是出奇地平静。他们什么都没说，只是开始拆除街垒。虽然我和他们说，按照他们前两天的扩张速度，今天肯定拆不完，多半是没饭吃了。但他们还是...嗯，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拆。”
“看来他们对此有数。他们早就知道这样长久不了，所以也只是在试探而已。这很好，基业草创，确实就是得互相试探一下。要不然能知道对方有几斤几两呢。”
“不过您说不拆就直接断粮，这是否有些仓促了？”
“我只问你们那里准备好了没有。”
“随时都可以启动。因为这是奥斯曼旧有的制度，我们所有人都对此很熟悉。”
“你们那里没有问题就行。至于仓促，我可以这么说：如果不用断粮这么紧迫的事情来逼迫他们就范，那之后的麻烦事恐怕还会更多。因为一定会有人继续观望，他们会想看一看违反规则的下场，然后评估一下成本。现在直接说断粮，一步到位，至少可以断掉绝大多数人观望的心思。”
“那么，还有那一小部分呢？”
“嗯...”朱由检点了点头，“国家正在磨合。磨合的时候，总得有些残渣会被‘磨合’掉，这是自然选择的一部分——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一定要让大多数人尽快配合起来。如果所有人都在观望，那么你收拾的时候就要连着中间观望的人一起收拾。你得先用重锤把中间派敲打下去，然后再收拾那些刺头。剥洋葱要一层一层剥，这样不会破皮。要是直接一刀中中间切开，那可是会辣眼睛的。”
“明智的选择。那么，我们明天就会开始恢复旧有的粮食配给制度。我们会加倍增加人手。”
“你要做好产生人员伤亡的准备。另外人手不只要加倍，还要加4倍。我会安排朝鲜人跟着你们一起去，他们会负责维持秩序的。至于王师的大军，会一直在城外待命。胆敢来抢粮的，你们先扇巴掌。巴掌扇不赢就用棒子打，棒子都打不赢的就不是一般的叛军了，我会让铁人军进来踩死他们。我倒是要看看，谁想要做被磨合掉的刺头，谁会被第一个磨合掉。这里面或许会有些我们的老朋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