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rtalemteessememento.”站在战车上，克里斯蒂娜缓缓念出这句拉丁语，又用中文念了一遍：“凡人皆有一死。wanben.info”
这句话本来不该她来念，而是由一个奴隶来念。
进城的仪式按照罗马凯旋式来举办，而按照规矩和传说，举办凯旋式的将军应当像她现在这样，身披紫袍，架着驷马战车，沿着罗马的主干道一路通过各个凯旋门，包括他本人的凯旋门，一直抵达罗马城的中心。
这类似于“一日局长”、“一日警察署长”之类的活动，这是颁授给将军的“一日国王”体验。甚至要更甚之，因为罗马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国王，而是有比国王更高的东西。
某种程度上说，凯旋式被视为“一日神明”要更合适一些。在这其中，授予这位将军的并非是给予“人”的礼遇，而是给予神明的荣耀。凯旋式（triumphus）这个词本来就来自于希腊语。
这本来就是在“后宙斯时代”用来敬颂继乌拉诺斯、克洛诺斯、宙斯之后的第四任神王狄俄尼索斯的仪式。只是这样的时代终究尚未到来，就像佛教称呼弥勒佛为未来佛一样。狄俄尼索斯的崇拜永远停留在了历史里，他终究没能成为真正的神王。
然而神明的概念从诞生起就自在且永在。故事上存在的先后顺序，对信仰来说并不重要。未来的神王和过去神王一样，都是神王。就像弥勒佛和如来佛都是佛祖。
这种对狄俄尼索斯的信仰，成为了罗马帝皇崇拜的先声——统御天上地下的桂冠，最终还是被罗马人摘走了。
凯旋式是专属于帝皇的，在凯撒之后就成了这样。当然，克里斯蒂娜一开始就不想当罗马皇帝，罗马在短期内也不会有皇帝，只有罗马第一执政，在诸执政官中排名第一。所以现在要举行的凯旋式，是以罗马共和国时期的仪式为蓝本。
实际上罗马共和国的凯旋式中夹杂着更多的神性。按照最传统的方式，克里斯蒂娜现在不只要穿成这样，她还要把脸色涂红，涂得像关公一样红。这就是对神明的模拟，让凯旋者接受与神明等同的荣耀。
当然，罗马人也意识到了这种将人升华为神的行为非常危险。因为一旦成为神明，哪怕只是短短一瞬，他身为神明的荣光就自在永在。这种崇拜会一直延续终身，甚至在葬礼上，都会有剧团的演员穿戴他的面具，像表演神话剧一样表演为他创作的剧目。乃至于死后，他的子孙也可以保留他当时身穿紫袍的塑像。
对于这种神性的升华，罗马人有两种反制措施。第一种并不太常用，就是“mortalemteessememento（凡人皆有一死）.”，由一个奴隶站在将军的战车上，一手举着他的桂冠，一边在他背后喊这句话。
然而可想而知，这种过于“仪式化”的规定并不能每次都保证能实施。且不说这种心理暗示是否有效，关键在于凯旋式都是每个将军自费举行的，元老院只是批准，别的什么都不管。谁愿意花钱给自己找不自在。
另一个规定更加可靠一些——因为凯旋式总要找个地方结束，不能一直这么游街下去。那么去哪结束呢？在罗马城，“凯旋大道”的终点就是朱庇特神庙。在那里，被赋予神性的将军会把桂冠奉献给朱庇特，在奉上自己致祭的白牛，表示自己的神性交还给神明。
后面就是开席了。举行凯旋式的将军请客，所有罗马公民都来吃，还会专门给将军上一份家乡菜，比如橄榄油炖鱼之类，是他在外吃不到的东西。
这就是克里斯蒂娜要参照的规矩。凯旋式是她办的，她当然也不会找个“奴隶”在自己后面喊“凡人皆有一死。”——这件事最大的麻烦是上哪去找这个奴隶。因为无论是她这里没有奴隶，奥斯曼作为回教国家也不承认存在“奴隶”这种关系，只有长工。总不能为了喊这句话，现场贬一个人为奴隶，这就像为了执行周礼要人祭一样。
除此之外，有些其他规矩也得改一改。比如现在君士坦丁堡里面没有朱庇特的神庙，只有圣索菲亚大教堂。
还有另一些规矩——按照传统，凯旋式的队伍有顺序。走在最前面的应当是开路的元老，但现在没有元老。后面跟着号手，号手倒是有。号手后面是白牛，白牛也有。但在白牛后面，麻烦的地方就来了。
白牛后面是“被征服者的标志和酋长，以及其亲属，战俘”。
克里斯蒂娜并不打算把那个希腊老太太和小苏丹拖出来游街——这倒不是不可以，但选择不让他们祖孙出来走一通，这是克里斯蒂娜自己的选择。朱由检也没有说什么，他选择尊重克里斯蒂娜自己的选择。
至于战俘，这倒是好办，克里斯蒂娜让耶尼切里走在前面的——其实最前面的号手也是耶尼切里来扮演的，他这里没有适合模仿罗马圆号音色的军号，所以走在最前面的其实是梅赫特尔军乐队。
而且实话实说，克里斯蒂娜也找不到比梅赫特尔更好的军乐队了，只要他们不条件反射地演奏ceddindeden就行，得换成罗马的曲子。
耶尼切里后面就是克里斯蒂娜战车，战车后面跟着“军团兵”，这倒是很正常。按照传统，不只克里斯蒂娜穿了托加，跟着他进城的其他人也都全穿上了托加。城里披在铠甲的外面，斜挂在肩上。虽然每个人穿得都不太一样，但远看起来已经有罗马市民的味道了。
罗曼努斯门前，排着队的佣兵脸上都洋溢着喜悦——因为披在他们身上的红色托加，也就是一匹丝绸，在凯旋式结束后可以由他们自己保留，这算是克里斯蒂娜出资给每人分发的礼物。虽然还挂在账上，但她知道，很快就能开始还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