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在德意志旗待着，其实还不错？”
“不不不，你换个方面想——这个漏刻怎么排，完全看大汗的意思。400txt.com如果你们汉军旗的人太多，蒙军旗的人又太少呢？你们蒙军旗的死活，其实和满军旗没太大关系吧？这种时候，大汗可能会把2和3这两个刻漏并排放置，你们一人吃一半，而不是让你们吃剩下的才往下漏。”
“不会吧！怎么会这样绝情？克里斯蒂娜陛下的母亲可是德意志人啊！”
“血统会一代代疏远——而且有时候血统本身也不能说明什么。维持他满军旗自己的死活，这才是最重要的。汉军旗都吃不饱，岂不是要闹事？如果你们蒙军旗挡不住，那2和3层共食一槽，这是迟早的事，最多有些不疼不痒的招待给你们留着罢了。”
“多谢林将军！多谢林将军！”柯尼斯马克真的学到了，他学到了过去几十年都从来没听过的，关于“旗人生活”的有用情报。
“学到了吧？所以你现在，一定要往上窜。”
“但我这个德意志人，现在可以爬上去？”
“我告诉你，具体到每个人，他们都有自己的分法。有时候满人进蒙军旗是有的，汉人进满军旗也是有的，我们朝鲜人也是进满军旗不是？最重要的是，你要显现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不适合分在蒙军旗。”
“那我要怎么做？”
“你可以立功——但人人都能立功，这有些麻烦。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标新立异，你可以告诉克里斯蒂娜王，你不是德意志人。”
“可是不但是标准的德意志人，我家还住在柏林旁边啊！我是最标准的德意志人！我的德语说得比选帝侯还标准！”
“那就往外撇。比如朝鲜人，我们朝鲜人其实分在哪个旗都可以。正因为这种不确定，所以愿意争取的朝鲜人都可以尽量往上窜一窜。不能往上撇，你就往外撇。你看你能不能撇到别处去？”
“我就说...啊，我就说我是荷兰人！我母亲是荷兰人，对了，我不是德意志人，我是荷兰人。所以我要求克里斯蒂娜陛下把我按照诺斯人来管理。”
“诶，对了，就这样。听我的没错，这是在旗内生存的经验，你得好好学着点。”
“林将军你说得这么具体，您一定也是个旗人吧？”
“不不不不！你这人不要胡乱诬陷我，我怎么是旗人呢，怎么能凭空无人污人清白...哦不，污人明白。”
“这...我到底该怎么说？”
“别乱说，只是‘用’就好。也别和人说这是我教你的，钻空子的人多了，这空子就没了。”
“是是是，多谢。但我还要立些战功的吧？那我要立什么战功？”
“你得立一些，和别人不一样的，足以让克里斯蒂娜王把你看做‘独门兵器’的战功——你有什么？”
“要说我有什么，那就是忠诚了。我忠诚于瓦萨家两代人，从未动摇过。”
“这也行，朝鲜人也是吃忠诚这晚饭，我们还真像。所以你得在克里斯蒂娜王面前表演，我不拦着你的路。我要打得好，而不是打得‘忠’。忠的朝鲜人够多了，打得好的朝鲜人还没那么多。我要你们协助我，打出漂亮一点的战绩来。”
“好！”柯尼斯马克高举右手，“那就决定了！我，亲自上！林将军，你就待在后面，你和你的朝鲜兵都待在后面。就算那些具装骑兵踩过来了，我也亲自挡在你前面，绝对不让你的战绩受损。至于忠诚的名声，那就留给我了。”
——“哦，很有志气嘛。”朱由检举着望远镜，他看到柯尼斯马克竟然自己上去了。
“他以前有这么忠诚吗？”
“你问我干嘛？他又不是我的部将，是你的。”
“我怎么感觉他在演给我看...甚至给我的感觉继续就像耶尼切里，就像耶尼切里一样在我这演习。现在我看待奥斯曼的方式都不太一样了。”站在城墙上面，克里斯蒂娜举着望远镜，君士坦丁堡城内的场景有一大半都在掌握之中。
“怎么不一样了？”
“我感觉他们都变成了素材。我像画幅画，或者写个什么诗，好把今天的场景记录下来——当年奥斯曼建构的神话就非常有趣。1453年5月29日，苏丹跃马入城门，耶尼切里护卫左右。这可是击破并且占领永恒之城的大功业，可以一直传颂几百年。”
“那你的入城式，要不要办一下？虽然你现在其实已经站在城里了。”
“我还没进城呢。”她踩了踩地上的砖块，“我明明还在外面，不从大门进去都不算进城。”
“那你打算打完了再进去？”
“当然，我只是观察一下。我明白了，现在是构建‘神话’的时候。我现在的所作所为，将滋养罗马艺术几百年的时间。就像进城能滋养土耳其人一样。”
“嗯...这倒是有些像亚历山大。亚历山大也喜欢做类似的事，他喜欢模仿阿喀琉斯，把战败低将的实体像拖曳特洛伊守将赫克托耳一样拖在战车后面。”
“亚历山大也在做类似的事情？”
“我认为亚历山大是有意识地在做类似的事情。古希腊的诗学相当发达，亚里士多德就已经揭示了不少戏剧的根本原则。作为正宗的希腊人——大概算正宗的，马其顿虽然不是最严格意义上的希腊人，但大体算是——亚历山大当然对神话和戏剧的力量有充足的感知。他意识到了戏剧的力量，并且将其贯彻在自己的行为中。”
“他在演习？他明知道自己在演习，但他愿意扮演戏剧的角色。那他的观众又是谁？”
“嗯...这非常复杂。严格来说，这也是一种认识社会的方式，被叫做‘拟剧论’——我举个例子，假如张三和李四打架了，假设有这么一个张三和李四，他们会互相把对方打死吗？”
“可能得看是什么原因吧。比如，如果只是李四踩了张三的脚，张三即使是个泼皮无赖，也很难真的去把李四打死。但是，如果张三的同伙也在场，你说张三会不会跳起来打？”
“同伙看着，小弟或者老大都看着，那他想不上也不行了吧？”
“就这个道理——两个人发生了摩擦，如果在小巷子里，可能两边瞪一眼就没事了。但如果有观众，两个人就很容易进入‘角斗士’的状态，被观众激活到自己的角色上去，开始摆架势决斗。不用说认识的观众，有时候就算是不特定的，根本就不认识的观众，也可以激发出角斗士一样的状态来。”
“我现在被激活了？”
“这不失为一件好事——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正在被历史注视，而且会留下痕迹，你自然会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
“我怎么觉得耶尼切里，还有柯尼斯马克，现在都进入这种状态了。耶尼切里想要打得漂亮些，柯尼斯马克也要打得漂亮些。他们都是在表演给我们看？”
“柯尼斯马克大概是在表演给你看。”
“怪了，是谁教他的。”
“你有暗示他要晋升什么的吗？”
“我只是说了要升他入瓦良格——但他急什么？他肯定能进啊，而且肯定是第一批。他到底在召集什么呢？你看懂了吗？”
“我不好说，兴许是你的激励在哪里出了岔子，让他想要给妻儿留下更多的功业了。倒是林庆业那边，很识大体地爱惜自己的身家，站在了合适的地方。现在，就看那些耶尼切里的了。他们大概是打算让这些具装骑兵先冲一次，再由自己最让耶尼切里挥着斧子上。啧，这一个个都是都入戏得很呐，正好适合取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