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梅尼茨基做梦也没想到，震旦工艺中竟然还有这种奇妙的“宝贝”。xiaoshuowanben.com
他骑在自行车上。他骑了一辈子马了，在奔跑的马上也很撒开双手装填手枪，保持平衡对他来说问题不大。和李定国一样，他在地上滑行了一会，就可以试着用脚蹬来蹬车。
车把左右扭动，蛇形了几米，他差不多就会了。车一路往前窜，他在撞墙之前松开了手，用脚刹住。
“你可以捏这个舌头。”李定国让翻译上去指出来——两边的交流很费劲，但“舌头”这个比喻非常形象，让赫梅尼茨基这个哥萨克在转了两手之后也能听懂这个部件的功能。
他捏着刹车，试着用脚蹬地，果然踩不动。
赫梅尼茨基坐在车上，沉默了好一阵子。扶着车把，他默默地从车上下来了。
“你不打算继续试了？”
“它太珍贵了。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精密的工艺。”
其实李定国差不多也是这么想的。他刚看到自行车的时候，要不是朱由检直接告诉他价格，他也不敢乱碰——虽然很贵，但知道价格之后他就有底的。但如果只看自行车的外形，他完全就不知道这玩意儿到底有多珍贵。
很显然，这台自行车有一种超越时代的精密感，就像在面前打开一台威尼斯钟表的表盘，将其放大到马车那么大。
虽然实际上并不如钟表精密，但这台自行车看起来要离谱多了。因为钟表为了防尘，有外壳。坚固的外壳可以掩藏脆弱而精密的机芯，让指针在黑暗的表壳里默默跳动。然而这台自行车完全把零件暴露在外面——
链条、辐条、把手，一眼就能看到一大堆细碎的零件。而这些精密的零件却并非包裹在壳里，而是在泥浆和尘土中运作。
它并没有多么“神奇”，教皇宫或者威尼斯的许多地方都有这比它精密得多的仪器。但作为商品，它就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它的零件和机构都陈列在外，直接向使用他的人展示。
这是由“复杂机械”带来的震撼。人类的简单运动，可以让一系列机构做出复杂的反馈。这种反馈饱含着自然的秩序，会让人产生安心、愉悦等多重正面情绪。
没人能拒绝它，它实在是太好玩了。每个看到它的人，都会想要上去试一试。
但这也让赫梅尼茨基知道，它很贵。这因为用眼睛可以看懂原理，却不知道它到底是怎么做的。这台自行车让他产生了恰到好处的疏离感，处在“看不懂”和“玩得转”之间，直截了当地产生了“贵”的想法。
他不敢碰了。就算是哥萨克也知道，碰坏人家东西要赔的。用马刀来付账也不是不行，但在砍不赢的时候，他付不起这个账。
“你想要吗？”李定国问。
“原来这个真的可以买到？我就猜可以买！”
“能倒是能，只是我不卖，我也不知道多少钱。你只说你要不要就行。”
“如果可以，我当然想要一台。”
“对，就是这个。”李定国看着他，“我需要调查一些——到底是什么让你产生了‘想要这台车’的想法？”
“我觉得，它可以做很多事。我骑在上面的时候，就觉得我以往的生活里就缺了这么一台车。如果以往就有，我在很多地方都能用到。我...我想起了小时候，那时候我还是个波兰人。我的学校离家很远，那是镇子上的教堂。有时候我不想去教堂，就是因为路太远。如果我有这么一台车，我恐怕会一趟不落地听完所有的课。如果真的如此，我的人生恐怕会和现在完全不同。现在的我恐怕会被人叫做西奥多，而不是乌克兰式的念法——博赫丹·赫梅尼茨基。”
“原来你上过学？我还以为你生出来就在马背上。”
“没人会在马背上出生。那些哥萨克在战场上瞪着黄色眼睛，抖落着大胡子，用斧头削掉可怜人的脑壳——但就是这么一个哥萨克，也会有在家里和父母一起温暖烤火的童年。我也有这样的童年，虽然我的童年不至于让我痛恨现在的生活，但那段日子确实让我渴望回到平静中。我不想打，是波兰人在逼我。”
“你在哪上的学？”
“在接受了家庭教育之后，我在利沃夫的上了一所小学。震旦的将军，你可能不知道，欧洲这里的‘小学’实际上以培养合格军官为目的。那些不能升学，却有读写能力的穷人的孩子，会在接受基础教育之后就参军，成为某个国王部下的士官，并且有机会继续晋升。我所在的小学，就由著名的波兰盖特曼——斯坦尼斯瓦夫建立，他是个曾经贡献莫斯科的伟人，我小时候还见过来巡视的他。”
“那你后来就参军了？”
“我的运气好些，毕竟我不是普通的平民。小学之后，我获得了推荐，去基辅接受了神学教育。那不算大学，顶多算中学而已——当然，我也曾经想过自己有可能会去克拉科夫上大学，读哲学系，成为教授之类。不过我并没有好好地完成学业，因为毫无意义。去克拉科夫上大学的机会，可不是凭着学业的修习来获得。那些可以去上大学的人，从出生开始就已经上大学去了。他们并不需要读中学再去读大学。”
“有意思...”李定国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机制”，之前都没有什么欧洲人和他谈自己的事。不过他也知道，这在东边是不一样的。哪怕是郑成功，都会去接受公立教育，而不是在家里接受某个家庭教师的教导就够了。
“那么，你准备一下吧。”李定国例行公事，“去见制台的时候，你可以把你的想法告诉他。当然，不只是这台自行车，还有别的。制台其实想见你很久了。他听说你个很随和的人，他也想听你对哥萨克的未来规划。有什么要求都可以说出来，朝廷一直都很慷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