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隔着一两公里，邵纲都能听见铁人军在那里喊军令。dasuanwang.com门板顶在前面，铁罐头跟在后方，炮兵布置在间隙里，全军分两叠，都和炮兵保持一个速度往前挪。
每挪几十米，一叠停下，另一叠就喊着“进！”，继续往前挪。
“我说，国姓，这个口令你在哪学的？”
“嗯...我这边依照朝廷的命令，给一批老卒找到了活干。本来边军就没了嘛，这样裁撤下来的老卒没有七八万也有七八千，我招了不少呢。而且下到老卒，上到宿将，我全都咨询过，他们都说这样打很厉害。”
“这样...好像确实很厉害。但是国姓你难道没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哪里？”郑成功完全没搞懂。他不喜欢装傻，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他和清军也就打过几个照面，是真不熟。
“难道国姓你就没觉得这打法很像满清？”
“哈？满清是这么打的吗？哪里？我马上改。”
“从口号到战法全都一模一样！难道没人告诉你？”
“额...我没和正经的武将打过交道，确实没人告诉过我。我和朝廷的人不太熟，只是偶尔跟我师父他们一干碰面，他们也不熟。等等，邵指挥，只是号令很像吗？难道战法也是一样？”
“一模一样...”
“那区别在哪？我...我真不知道。满清和官军，区别在哪？”
“区别就在于我们有匠户，满清没有匠户，上过辽东战场就知道两边打法泾渭分明，完全不一样。我们有匠户，所以我们有用之不尽的钢铁，生铁每斤只要六厘银，就是六文铜钱，你拿着六文铜钱上街未必能买到一斤好白菜，但朝廷可以用这六文买到生铁。我们调拨生铁都是按几十万斤来算，不少冶铁所一天就有六七千斤的铁出货。”
“原来官营的冶铁所，铁价有这么便宜的？！”
“因为铁要拿来做农具，不能太贵。铁锄12厘，铁斧30厘，犁头240厘。国姓你市面上买要多少钱？”
“哦不不不，我从来没有买过私铁，绝对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便宜’。”
“是...是铁锅。对，铁锅。”
“铁锅？”这下是邵纲摸不着头脑了，“你按照铁锅计价？”
“对。啊，算了，我只说吧。广东的阳山冶铁所专门制作一种外贸用的大铁锅。”
“那是抚赏品。”邵纲直接点出了问题，“抚赏品是官办的朝贡贸易品，里头有定额要输送到开原马市拿来给卖给蒙古人。国姓你是怎么知道的？”
“额...那边，那边有一些”
“哈？南边也这么搞？我因为只有蒙古人赶着来买铁锅。”
“有的，当然有的。这是官办的抚赏品铁锅，根据万历二十一年《抚赏夷人用银物清册》，广东有这个外贸铁锅的品类。”
“真的？我回去查查。”广东太远了，邵纲也不太清楚广东那边怎么搞海贸。但他确实知道，辽东的马市，还有努尔哈赤拿走的那些敕书，其实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拿来买铁锅。
“有意思，为什么你们南边的也卖铁锅？”
“搞钢铁贸易的都会卖铁锅的嘛。铁锅比铁锭好用，首先铁锅本身就是一大块铁板，拿回去怎么卷怎么打，都很好用。真买了铁锭回去，许多地方甚至没有办法加工，他们也就只能在铁锅上改一改。”
“确实...蒙古人也是这样。真卖了铁锭回去，蒙古人反而没法加工了，还就只能卖大铁锅。所以，你们卖多少钱一口？”
“那广东那边，往外卖的铁锅多少钱一口？”
“1800文。”
“1800文？！生铁6文一斤，你们一口锅要卖1800？”
“这还很抢手呢，葡萄牙人每年都一船一船往回装，简直供不应求。日本那边每年也派海船来进口，他们等着买锅回去锻刀。北边多少？”
“10文而已，最多30文——当然，蒙古和建州都没银子，所以我们只是用银子计个价，两边并没有银子在交换。锅价10文，换蒙古的羊，羊价也是10文。”
“一口锅换一头羊？！！”郑成功吃了一惊，“果然黑还是朝廷黑...”
“这就黑了？一头耕牛也就200文呢，十几口锅。马大概30口锅，鹿皮狐狸皮都是一张换一锅，狍子两张换一锅。熊皮虎皮贵一点，三口锅。”
“这...还是朝廷厉害。但是，邵指挥，广东那边多锻了些锅的事，不要紧吧？”
“我管这个干嘛。我真去阳山冶铁所查？百万漕工惹不起，几万铁匠也不好惹。再说那是倒腾钱回来，跟我没关系——不过你这应该知道了，以满清的情况，一头羊换一口锅，他们是没那么多铁来用的。因为你这么一算，一门虎蹲炮就要几十头羊——脑子抽抽了才用几十头羊换一门虎蹲炮。但要是铸成大炮来攻城，用几十万头羊换宁远城，或者换萨尔浒，那可稳赚不赔。”
“所以...满清用重炮？”郑成功立刻就明白了，“满清用重炮，是因为他们要节约钢铁到最紧要的地方。我要是手头只有用好皮货换来的几千口铁锅，我也会把这些铁锅铸造成重炮。但是邵指挥，不只是满清，欧洲这边也几乎全都是这样，他们手头也没有多少铁。”
“我多少也注意到了...铁对他们来说似乎很珍贵。他们甚至很少用铁农具，多是一村用一套。制台说，就是因为这样，他们的农户才只能结社而生。手头没有铁，想做人都做不成。看来朝廷是对的，用官办来压制铁价，尽量让每个人都能用的起铁。这是好事。”
“但话又说回来，邵指挥，朝廷是怎么打输的？要是欧洲这边都和满清一个打法，我们是不是也有战败的可能？要是也像当年一样打败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