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就是这样。502txt.com”邵纲把先前和朱由检说过的情报，又给克里斯蒂娜复述了一遍——太后是昨天早晨说的话，这里是一天后的下午知道的。
“所以，那个太后发现了？她发现打不赢？”
“她应该早就知道。”朱由检给自己倒了杯茶，“虽然迪奥多西墙可以算得上世界奇观。所谓奇观，就是能逆天而行，以人力来违背事物发展的常理。比如我们的大运河，创造了从南北物资交流大动脉。比如我们的长城，从物资和人员上卡住了草原的发展。蒸汽机和工厂也可以算——就连魁奈也没有预料到，人类可以在土地之外生产如此庞大的财富。从这点上来说，迪奥多西墙当然算得上奇观，因为他让只剩一个首都的东罗马帝国添了许多寿数。如果没有迪奥多西墙，1453年之前鹰旗就要落下。不过...啧啧。”
他摇了摇头：“可惜啊，迪奥多西墙已经落后了。它在同一条战线上最多只能展开两排火力，而我们在城下想展开多少就展开多少。而这些老式城墙会把火力全都吃下去——除非像南京城墙一样搞出十几米厚的三合夯土，那才能有用。”
“你让东罗马上哪去调动那么多人力财力物力去修城墙啊...能修的时候没那个技术，有那个技术的时候早就穷得叮当响了。”
“话说，奥斯曼就没修过？”朱由检问，“奥斯曼对迪奥多西墙有什么改进没有？”
“实话说，几乎就没动。奥斯曼从建国以来就处于战略上的攻势，根本就没有外敌能够威胁到南京城墙——而且最大的不同是，南京城墙这样的奇观，代表着您家太祖皇帝争夺霸业的一个重要节点。而获得君士坦丁堡，实际上代表奥斯曼的征服已经画上一个大大的句号。作为基业，当然要修城墙。”
“有道理...所以奥斯曼打下君堡之后就已经通关了，后面都是二周目。不对，甚至都不是二周目，这是续作。大概对奥斯曼来说，这个续作比前作要烂多了。”
“这什么意思？”
“大概和水浒传差不多吧。你看。”朱由检摊开手，“水浒传在大聚义之前不是很有趣吗？但是大聚义之后，就都是些糟心的事情，没那么有趣了。对奥斯曼来说，攻陷君士坦丁堡大概可以算是大聚义，之后——或者脱离原著来说，大概也就是杀进东京夺了鸟位，让公明哥哥自己招了自己的安。但在那之后，故事恐怕就不那么有趣了。李逵能像程咬金一样坐稳位置？还是宋江要和卢俊义斗一斗？我们从故事之外来观察，这虽然似乎也很有趣。但对许多梁山好汉来说，这就是糟心的故事了。”
“不用想了，这听着就很泥泞，我就看过两遍水浒传，我都很难想象梁山这帮人真夺了大位会发生什么。看着美好的东西逐渐崩解，这还真是悲剧。奥斯曼现在面临的问题，恐怕就来自制度的崩解吧。”
“嗯...”朱由检想了想，“从短期来看，确实是可以算是崩解。但从长期来看，这其实更像是转型，奥斯曼的后半段历史与其说是衰落，倒不如说是转折——以扩张成功与否来判断衰落与否，这未免也太可怕了。奥斯曼又不是刀，怎么能按照砍死多少人来判断成功不成功呢，转折的说法更合适一些；我们现在就处在这么个关键性的转折。是奥斯曼正在从一台军事机器，向正常国家进行转型的蜕变之时。”
“那最关键的人物，岂不是就是那个希腊老太太？”
“她和科普鲁律两个人都很重要——当然，目前这个时间点，科普鲁律家族还没有登上历史舞台，所以当然就是她更重要了。从长期的历史来看，目前奥斯曼正常化和后宫干政互为表里。权力逐渐从地方移向中央，从省督移向高门，那中央的中央当然就是托普卡帕宫了。在这其中苏丹本人当然自始至终就很重要，但如果苏丹并非在养蛊中诞生，而是在宫中遴选幼子，那皇子他...他老娘当然就能摄政。摄政着，摄政着，苏丹换了一个又一个，就只有那个希腊老太太没有换人。”
“所以咱们是赶上好时候喽？”
“你要抓一只知了，那当然是趁他蜕壳的时候最好抓。蜕壳之前，知了在地下藏着。蜕壳之后到处乱飞。就只有蜕壳的时候，趴在外面，软翅膀又没办法飞，也就是这时候最好抓——我们现在就在抓这一只大知了。它正在蜕壳，过去在地下挖土的功夫不好用了，他要学会飞才能活命。趁他翅膀还没硬，还没学会飞的时候，这正是逮它的好时机。迪奥多西墙，就是...这甚至不是那只蝉的本事。类比起来会更繁琐而且没必要，我觉得更像是冬虫夏草外面的壳。不仅落后了，还不是它自己的。不过，这有个问题。”
朱由检抬起手，敲了敲后面的地图：“城市本身的体量，就是一种强大的防御措施，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城市是人类所能建造的最复杂的作战环境，君士坦丁堡尤其大，也尤其复杂。虽然城墙挡不住我们，但城里的东西反而更加复杂。”
“嗯...你说得很对。实际上我们就算破了墙，为未必代表战争能够结束。但换个角度来说，想要结束战争也未必要破墙。结束战争的关键，你认为在哪里？”
“在那个老太后身上。奥斯曼的权力中心在高门，高门在托普卡帕宫，托普卡帕宫的主人就是那个老太后——但这反过来并不能行得通。我们就算神兵天降，抓住那个希腊老太太，也并不可能结束战争。因为归根到底，我们要让奥斯曼的中央政府投降，而不是让那个老太太投降。因为那个老太太毕竟不是苏丹，她只能代表苏丹的政府投降，并不能成为投降的根本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