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句老实话。wanben.info”克里斯蒂娜望着天空，“我以前没有怎么算过——算过之后，我才知道问题有多大。莫林先生。”
“是，陛下，您要问什么？”
“你知道亩产50斤在震旦叫什么吗？叫欠收啊！蝗虫过境捡剩的都不止这些。”
“那，震旦有多少？”
“小麦亩产至少300斤，400斤才不罕见，种稻子就有600斤，是英格兰的十几倍。他们也不按‘种子产出比’来算，真要这么算那可不是一比四，一比六，而是一比二十。”
“这...那他们分几圃？这是单独一块田的最佳产量吗？还是一个村社的平均产量？”
“都不是，他们根本就不分圃来休耕，常态化的休耕对震旦来说是公元前的做法，他们3世纪开始就不怎么休耕了。”
“不不，克里斯蒂娜陛下。”莫林摇着头，“我无法理解，休耕是必须的。如果不休耕，土壤的肥力就得不到恢复，连基本的产量都无法保证，又怎么可能达到十倍的丰产？”
“为什么一定要等土壤自己恢复肥力？你难道不能总结一下土壤肥力从何而来，然后自己补充吗？这个先不说，这是后话，要另外处理。你知不道他们如何替代休耕？这就是我着重要推广的。一个看似不经意的‘垄耕’，却可以带来天翻地覆的变化。”
“您所说的垄耕，指的是？这个词在我们使用的拉丁语里有对应吗？”
“没有，但很快就会有了，高等拉丁语可以直接借用汉字，然后标注lon的发音。如果你想发音更标准，还可以加上一个韵尾的-g。另外这个词和‘龙’同音，只是调值不同，可以用文字来区分二词。你要记住这个词，以后恐怕会经常用到——垄的做法直接来说很简单，就是在犁地的时候用把田地分割成深浅不一的条形区块。种植作物不同，条形的宽度也不同，但每条的宽度要正好能容纳一个植株的生长。比如水稻的垄要60公厘，麦子的垄在30公厘就可以。”
“所以...震旦的田地是在同一块田里，进行‘凹凸’两个区块的来回更换？先是a区种植b区起垄，收获之后再换一换？”
“不是，种植在垄上还是沟里要看实际情况，这就是更复杂的技术。不过这样就能在同一块田里同时进行耕作和休耕。而且作物种植本来就需要空间，用垄来分割区域后反而长势更好了，不需要投入过密的种子就可以收获更多的粮食，因为每一株的都更高更大。”
“陛下，我认为这在欧洲行不通。我们可能没有震旦那么多的畜力，震旦一定用蒸汽机或者别的什么大型驮畜，才能在每一块田地里犁出这么宽这么深的‘垄’。”
“那是欧洲的犁有问题。我在震旦看得清清楚楚，你翻阅耶稣会传教士的游记也能看到，他们的犁只需要一头牛就能犁出这样的田垄。境况正常的家庭都能养自己的一头牛，租牛的成本也可以被农户所负担。”
“等等！陛下！”莫林忽然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毛都快炸起来了，“你不能这样！这种垄耕法绝对，绝对绝对不能在欧洲推行。如果您一定要推行，欧洲一定会变得面目全非！”
“为什么？你还是觉得产量不够高？”
“不是！我见过！我在荷兰见过这种‘一头牛’的犁，一种通体钢制的‘铧犁’，远远欧洲通用的萨克森轮犁要先进。正是因为我知道您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我才意识到这件事的恐怖之处。克里斯蒂娜陛下，您怕不怕农民？”
“我当然不怕，农民是国家的税基和兵源，我怎么会害怕自己袋子里的货币呢？”
“不不不，陛下！您没有意识到，您不怕农民，是因为所有的农民都在村社的组织下。欧洲的三圃制必须以村社为最小组织来生产，因为每年都要休耕，每人耕种的土地都时常更换。换而言之，欧洲的农民并不持有土地。但按照您的说法，震旦的农业生产可以在一户家庭内开展，一头牛...那甚至可以不用牛！用人都可以吧！那岂不是会诞生大量的自耕农？！如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土地，那还要威尼斯国干什么？还要法兰西国干什么？还要英格兰国干什么？”
“哦？会这样吗？”
“当然会这样。如果每个人都能自己养活自己，自耕农就会越来越多。他们会把国内所有的旷野都开发成田地，一个庞大的自耕农阶层会像野火一样的蔓延。他们甚至有可能形成自然村落！自然的村落，没有贵族也没有教士，这些农民甚至可以自己出钱雇佣教士——这就是新教的土壤。由此带来的种种后果，我在这里说一天恐怕都说不完。现有的社会结构恐怕会在百年，乃至几十年内解体，我们熟悉的欧洲各国恐怕都不会存在了。”
“嗯...”克里斯蒂娜忽然陷入了深思。
“您难道没想到吗？不应该啊，您如此智慧，怎么可能想不到我十秒钟就能反应过来的东西？”
“我只是觉得，这种事情在震旦是常理。就像我在震旦翻阅纪录的时候，他们都是按‘亩产’来算产出，没想起来在欧洲这里竟然还要算‘种子产出比’。没想到，欧洲竟然还有这么大的一步没有走完。”
“那您还要继续走吗？这就是我刚才说的——震旦不经意间的‘流溢’，就可以带来不可预估的巨大影响。哪怕只是在震旦随处可见的，您习以为常的‘垄耕’，都可以前所未有地让整个欧洲脱离目前的‘村社生产’，让每个家庭都有独立开展农业生产的能力。这种影响甚至可能会摧毁您，还有我的已知世界。这是您所期望的吗？”
“你想得太多了——而且这才是这个世界该有的样子不是吗？刀耕火种，然后休耕，和原始人有什么区别。只有用科学的方法来改进农业，整个世界才能向前迈进一步。新的世界当然也会带来新的问题，但震旦有一套完整地应对方案，比如冶铁业也要同时开始扩张。不过如果现在就急了，恐怕为时过早，我看现在的动静还是不够大。况且，一个自耕农的社会未必就不是某些君主所期望的。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写点东西，我想某位选帝侯恐怕会乐于促成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