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罗奇先生，巴罗奇家族的最后一个人，拿到了人生中第一张货单。133txt.com
作为一个威尼斯人，他的第一张货单本来应该和奶嘴一起送到手上。但巴罗奇家族已经没有什么产业可以让他来管理了，以至于现在这一船才是他人生中所要经手的第一单货物。
船在他面前，他站在码头上，包货单的信封他就在手里。他还打开来看，手上就出了汗——一桶一桶，一桶接着一桶，有时候还在箱子上叠着桶。“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东西一堆一堆地往船上搬，而他马上就要坐着这艘船前往敌国的首都，他根本就没法决定要带什么东西。
他的担心不无道理，因为奥斯曼别的机构可以荒废，唯独海关不会。海关是挣钱的，海关可以自己养自己。这种油水比猪肚还旺盛的地方，自然是不会和奥斯曼的其他制度一样凋敝。对于货物的检查，只有更严格，没有最严格。而一旦被查出来，一船的货物必然会全部“交代”。而身为押送人的他，恐怕也要在奥斯曼的牢房里度过余生了。
他对奥斯曼的牢房有过一些“听闻”，但也只是听闻而已，只是周边消息。因为他还不知道有什么人能从奥斯曼的牢房里回来，甚至奥斯曼可能根本就没有牢房。所有的囚犯，大概在某处关押一阵子就会被送到船上到划船奴。而一旦上了船，奥斯曼可不会好心地为每一个耗材准备名单，只有那些可能交赎金的人会被单独关照——他们有可能被放在一排桨的最靠近船壳的内侧，能够呼吸到一些新鲜的空气，也不需要做大幅度的运动。
而作为间谍，他恐怕不会有交赎金的机会。那么按照规矩，他就会被摆在一排桨的最末端。根据杠杆原理，他的动作幅度将会是最大的一个，就算他挂在船桨上偷懒也必须在每个划桨的周期做一个仰卧起坐。这么来回折腾，不用十天半个月，就算能侥幸下船也要折寿几十年。“油尽灯枯”在这里会是个非常形象的比喻。
“怎么办...”巴罗奇先生拿着信封。他现在虽然穿着体面的衣服，但这套衣服可能在明后天就要和他永别了。
“喂。”忽然，有人在身后一掌拍在他的肩膀上——
“你在这站着干嘛?”邵纲盯着他，因为这家伙似乎有些犹豫，“你可别想着卷货潜逃。听说你们威尼斯人的信用不错，你可别给威尼斯所剩不多的颜面再添新伤。”
“我是想问问，如果奥斯曼把我扣留了，震旦会不会赎我？”
“我们不会赎你，我们也赎不出来——你想想也知道，我们怎么可能和奥斯曼谈赎金的问题，这会让你看起来很重要，会把你搬到谈判桌上。所以你不要想着成为外交筹码，成为外交筹码本身会让我们对你失望透顶，而且我们未必会救你。所以在最坏的情况下，听着，在最坏的情况下。”邵纲看着他的眼睛，“你，不要乱说话，不要让人知道的你的身份，只当自己的是被扣押的普通商人。然后让人到接头的地方送信，我们的干员会以私人身份来赎你。为了你个人的安全，你可以表现得有钱一点，让他们知道你可以缴纳充足的赎金。我们也不介意多花一点钱，能花钱办的都不是事，你明白吗？”
“是...我明白。”
“但你也别太过分了。毕竟我们手上没兑换多少杜卡特金币，只有我们在朝贡圈内部所用的揽换货银行券。你知道那是什么吧？是玉币、丝引茶引一类，在我们内部可以兑现，但奥斯曼恐怕不会认。我们有限的白银会用到最需要的地方，比如采购御用的苏麻离青，而不是用在你这种可有可无的人身上。”
“是，明白。”他再一次重复，“我会确保自己不拖累震旦的大计划，我尽量。”
“不过。”邵纲朝下看了一眼，“你还没拆？你可以拆开来看看，心里有个数。如果奥斯曼没有什么毛病，你应该不会被扣押起来。”
“这些货难道？”他拆开信封，里头两张货单。一张用波斯语给奥斯曼的海关进行报关，一张用威尼斯语写，就是给他看的。
他粗略看了一遍。
“就这些？”他问。
“对，就这些。你在想，是不是还有夹带什么东西？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没有，就货单上这些。所以只要你不节外生枝，这些货不会有问题。”
货单上开列的清单让巴罗奇很是惊讶，因为这些东西实在是太...太正常的。
首先就是橄榄油。这船上所搭载的东西有四成左右都是橄榄油。还有烈酒，烈酒和橄榄油占了一半。而其他的东西则非常零碎，都是各种香料，比如肉桂、甘草一类，还有白矾这样的矿物。甚至还有酱油、糖、醋这样的调味料。棉布之类的东西也带了不少，倒是没有显眼的丝绸。
除此之外，船上还带了不少吃的，是罐装的，品名为“斯帕姆”的“肉类”，以及不少杜卡特金币。罐头一类还有其他种类，比如肉罐头和鱼罐头，都可以储存很久，够几个人吃90天的量。甚至，船上还带了不少咖啡，也都装在罐子里。咖啡的量远超几个人所用，似乎还有用来交易的储备。
至于枪支弹药，则一概没有——巴罗奇本来以为至少要带半船的火药，但他在货单上连一包看起来像是火药的东西都没看到。
“你注意一下携带的货币。”邵纲指着货单末尾，“据我们所知的，奥斯曼对香料一类的货物都征收有关税，税率还不低。所以我们提前准备好了货单，还有交关税所用的杜卡特金币。到时候不要太显眼，按照奥斯曼的规定全部报关就是。我们不缺这点钱，只要把这些货都送到指定的地方就行。”
“你们，没有带火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