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怎么就答应了？我记得你之前并不打算把威尼斯烧成灰。199txt.com你之前，似乎只是有一些动摇而已。”
“您说得没错，以前我确实是这么想的。”莫林一边说着，一边朝门外看着——虽然用波斯语作为中介来交流，但他也不确信这里都是自己人，兴许就有元老院的探子在偷听。
“你怕人偷听？”邵纲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厮看着坐立不安，生怕隔墙有耳，打他的小报告。
“是,元老院的探子也有不少。”莫林仰望着站在旁边的邵纲。虽然他坐着，邵纲站着，但他没有一点“坐在椅子上”的安定感，反倒觉得自己在被审问。两个坐着的审讯官，一个站着的。
“我可以帮你清理。不过，这有必要吗？”
“请务必不要清理！这是威尼斯规矩，甚至我本人也参与了规矩的制定。因为威尼斯是共和国，我虽然是威尼斯的领袖之一，但我实际上无权单独代表威尼斯进行外交。虽然元老院已经对我进行了额外的授权，但这并不代表我可以不受监视。还请您务必不要清理我周围的探子，这会让我和元老院公然对立。”
“那么，如你所愿。只是如此一来，我们就有必要控制和你的接触。”
“也只好如此。但只要能烧掉威尼斯，一切都将落入我...不，落入震旦-罗马，落入日月的控制之中。”
“我还是想知道，你的动机在哪里。”朱由检追问。
不只是朱由检，克里斯蒂娜也盯着他。
“好吧，这得从历史开始说。”他喝了一口水：
“从法理上说，如果威尼斯可以加入新罗马，那旧威尼斯就没有存在的必要——威尼斯本来就是在西帝国崩溃时建立。它是西帝国公民的庇护所之一，迄今为止也是最成功的庇护所。时代给我们的称呼是‘八分之三罗马帝国’，我们差一点点就能恢复西帝国了。但代价是，威尼斯已经不再是罗马庇护所的样子了，它被商业共和国的外壳腐蚀到了内核。威尼斯人会自豪和自己是八分之三的罗马，却没什么人会振奋于里重建罗马还剩八分之五。他们只能看到手里的三，却不知道还有剩下的五都改属于威尼斯。”
“嗯...你觉得如果威尼斯在早先建立了击破奥斯曼的伟业，那么一切会复原吗？”
“不会。即使是它再自称罗马，那也不过是另一个神圣罗马帝国而已。威尼斯必须被烧毁，就像迦太基必须被撒盐。我以纯粹罗马人的身份来要求自己，精神和肉体上都是。威尼斯是西帝国的继承者，我应当赞成您的决议，把西帝国的一切都搬到东帝国去。这是弥合东西帝国的壮举，这才是我们这一代人的伟业。”
“很好，很有精神。”朱由检都快要为他鼓掌了。不过这一番表演，当然也在他的预料之内，因为他见得太多了。
这种希腊戏剧式的抒情还挺常见的。如果更肉麻一点，在把情绪外化一点，看起来就会像莎士比亚，也是这年头喜闻乐见的。在上位者面前如此表演，把自己伪装得像一个宫廷弄臣，把自己的目标掩藏在台词一般的语句下面，这也是一种生存之道。
至于莫林这里掩藏了什么，他只能看到一颗熊熊燃烧的“野心”。
“这厮的野心还真旺盛啊。”邵纲嘀咕着。这里除了自己人没人能听懂汉话，他说什么都是加密通话。
“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他是这样了。老邵，你觉得能不能用？”克里斯蒂娜问，“如果不能用，你最好早些提醒我。”
“能用。有进取心是好的，总比烂人好。我们一路上见到的烂人太多了，都是想坐上大位做大梦。有这么一个勤快人，应当珍惜一些。”
朱由检关心的则是另一方面：“有办法挟制吗？没有就尽快处理掉。”
“很麻烦，他能和威尼斯叫板，靠的就是兵权。而且本来他只有调兵和统兵之权，实际上他还是和以前的郑家一样，并没有完全地控制这些战船。郑家完成这些，是靠招安。招安之后就全都是朝廷的船了，自然容不得那些船东来影响大政。他这里，靠的是威尼斯理事会的授权。”
“理事会不是只签发了外交的授权？”
“是，但您应该也知道，这实际上是授予了他‘节杖’。按照您的话说，他的权力以前是白名单——理事会说什么，他才能做什么。现在理事不会再从明面上监察他了，他的权力就变成黑名单了。法无禁止皆可为。现在理事会对他的约束，也只剩下密探这薄薄一层纸。现在这位莫林先生不想捅破这层窗户纸，但今后未必。我甚至可以断言，假以时日，威尼斯必然收不回这些兵权。”
“这我倒是相信你，这是你的本行。那么，有什么釜底抽薪的法子没有？或者有什么办法能抓住他的小辫子？”
“经典上有这么一句:‘欺君为大，加诸罪无可免;枉法不容，纵其为祸方惩。’。这一句话是两招——第一招就是给他扣大帽子，扣上无论如何也无法容忍的禁忌；第二招麻烦些，即是欲擒故纵，上屋抽梯。先假之以便，再唆之使前，最后断其援应，陷之死地。白话来讲，就是先纵容他为祸，隐忍不发。等到他犯下大祸，再反手一掌扣死。这两招也可以做成连环计，连环下套。”
“你是说，让我继续捧他当威尼斯总督？”
“是，这也是夺权的好办法。削兵权就得这么削。当年宋太祖杯酒释兵权，用的就是这一招。当时兵权都挂在节度使这一职上，但节度使毕竟不是什么爵位。宋太祖用封侯之位招安了手下诸将——当了侯，再想掌兵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后来宋江也是这样，他那些兵马在梁山上还够看，拉出来南征北战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