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姓，天黑了。xiaoshuoguai.com”林庆业抬头看了看天。
“现在几点了？”
“晚上六点。”
“啧。”郑成功难得地露出了“纠结”的表情，因为他知道自己碰到了最难办的人——不要命的。
一群不要命的人守在山头上，更是麻烦中的麻烦。
攻击山头在任何时候都是个麻烦事。因为根据简单的几何学，一座在平地上的城实际上有很大的射击死角。
射击死角不只意味着“进入死角”后就难以射击，还意味着敌军仅仅是靠近射击死角就会难以瞄准，因为枪口和地面的夹角正在变大。
郑成功也是自己开始操练枪法的时候才认识到了这一点——射击本身并不会因为目标的高速运动而变难。因为如果目标是笔直地冲过来，那目标在准星里几乎就没有动。枪打一条线，线上的敌人不管跑得多快都躲不开。
但如果不在线上，那麻烦就大了。眼睛，照门，准星，需要三点一线。所谓大枪，就是用三点一线去套敌人的“影”。如果直愣愣地冲过来，“影”当然不会动，和靶子一样。但如果敌人开始左右横跳，枪口也得跟着左右横跳才能打中。
城墙射击死角就是因此而产生。根据简单的几何学，越近的敌人动得就越“快”——500米外挪1米，瞄准镜里看起来几乎就没动。但脸前动1米，说不定都能绕到身后去。城墙上则更加麻烦，因为敌人不只会在水平方向上移动，还会在垂直方向上“移动”。如果在城墙正下方，射击时就有如高空抛物，敌人的“影”也只有脑门那么大。
而棱堡就没有这个死角。不只是因为墙面的射界，还因为城墙外面那道防护坡。防护坡是一道缓坡，其倾斜角度在设计的时候就会和守军的“视线”保持一致。
当敌人踏上那道缓坡时，前进路线和守军视线没有夹角，在瞄准镜里动得就像蜗牛爬一样慢。本来一枪只能打死一个，现在换成抬枪就能把好几个缓坡上的人打个对穿。
而山就是天然的“防护坡”。但凡要攻山，爬山的一方在守军眼里就像蜗牛爬一样慢。枪口根本不用上下移动，只需要左右瞄准就行。这种时候就算铁人军的藤盾都会失效，因为藤盾只能阻碍瞄准，挡不住真正的子弹。如果对方不需要瞄准就能射击，带着藤盾反而碍事。
“这个山的角度如何？”郑成功问。
“恐怕不太乐观。按照制台发放的手册，这个山的角度虽然不太标准，但大体已经在‘防护坡’的范围内了。”
“这个我不意外。防护坡的标准非常宽，差不多只要是个缓坡就能有效果。”
“那么，国姓。”林庆业又问，“我们是否需要转换目标？这个山头恐怕要下血本才能打下来。这群人疯了，轰了一天都不撤，光是我目击所见就有不下10个人被打成齑粉，整个人直接爆成一团血雾。周围的人都吓呆了，然而愣是没一个人跑出来投降。要不，换一换？”
“不必。”郑成功抬起手，“这座山易守难攻，恰好说明如果我们将其拿下，就可以卡死整个半岛对外的联系。等我们上去，易守难攻的就换成我们了。现在几千人一座的孤山正是最脆弱的时候，等他们几万人登山守城的时候再打，那恐怕就是天方夜谭了。”
“那么...国姓你要下血本了吗？”
“不下也得下。碰上不要命的，恐怕也得出出血才能拿下——毕竟不是人人都和舒贾似的带头投降，也不都和马穆鲁克似的各怀鬼胎。奥斯曼终归是个硬茬，硬茬就得来硬的。今天几点天黑？”
“根据时节，天黑的时间大概在晚上七点半到八点之间。”
“南边有什么动静了？”郑成功又问。
“张苍水那边进展顺利，已经攻入恰纳卡莱城内，但城内还有不少据点在抵抗——城里的守军似乎和167高地一样都接到了死命令，死不投降。不过这也在计划之内，他们大概明天能确保控制城市，然后让大军从海峡的最窄处安全渡海。”
“那我们今晚就行动。探照灯和大喇叭都拿出来！我们来个挑灯夜战。这一个个都做缩头乌龟不挪窝是吧？那我就来个大的！来，给他们点个灯。”
——“点灯！”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海平面后，点灯的命令传达了下去。
探照灯的推车已经推到了山下。就像大炮一样，几台昂贵的探照灯就安置在和炮车同样形制的载具上。黄铜的灯体也几乎和大炮一样重，连着灯罩也都是沉重而坚固的黄铜。
灯罩内用威尼斯擅长的水银镜面来反光，而灯体则是一个丝绸网，浸满了从“炼金术师”和化学家那里买来的昂贵含稀土酸液——实际上这套配置直到20世纪都可以拿来当作灯塔的光源。
但这套汽灯的昂贵暂且不说，它光是重量就让人吃不消。因为想要达到探照灯的亮度，这套汽灯必须做得极其巨大，大到几乎没办法移动，甚至连火车都不会使用这种大得离谱的灯台，只有不必考虑重量的船只和灯塔会使用这种大家伙。
这几台汽灯就是从船上搬下来的，装在炮车上和大炮一起运到了这里。
四台探照灯全都对准了山头。火炮布置也布置在附近的暗处，准备随着探照灯的指引发起炮击。风螺也被拖到了阵地上，安置在更靠近山头的位置。
“东家，准备好了！”探照灯在郑成功的面前整备。在最后一次在灯罩涂抹上酸液后，防风的“灯笼”四面合拢
一会要发光的就是附着在灯罩里的稀土元素。如果买到的酸液没问题，理想情况下应当由钍来发光，钍会发出炽烈的明黄色光芒。
当然，这年头提炼稀土的工艺并不怎么美妙，所以也有可能掺杂其他乱七八糟的颜色，没点之前谁都不知道是什么颜色，说不定是彩色的，彩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