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万事俱备了，就差你的玉玺盖章。kanshujun.com”克里斯蒂娜坐在他对面，郑成功坐在侧面，三个人都捧着茶杯。桌子中间久违地出现了那一枚玉玺——这是朝廷的分店，征西大行台的玉玺，只是印泥用的不是朱砂，而是苏麻离青。
鉴于那枚用朱砂的，圣天子皇帝陛下的国玺已经停用，回避了所有敏感的政治话题，只在科举发榜、年度祭天的时候用一用。这一枚苏麻离青的玉玺，就成了最重的一块。
动用这么重的玉玺，要决定的当然也是重要的事——决定罗马帝国经济基础的组成形式。
用玉玺来处理别国的事情，这在近百年都是罕见的事情。这意味着动用天子的权力去裁决地上的事。
“上一次这么长臂管辖，是什么事情来着...”朱由检回头问邵刚。
“上一次？用倒是用过不少，但没这么重要。要说最重要的，还是洪武年那次——啧，想想也是可怜，我们一道大印盖下去就折腾了朝鲜几百年。”
“话说当年是故意的吧？”朱由检问，“就那个，‘宗系辩诬’。”
“咳...”邵刚咳嗽了两声，看着天花板。显然这种人尽皆知的秘密不需要回答，也不太好回答。
“宗系辩诬”，即是朝鲜立国时的第一大劫难。当时朝廷因为某种“不可名状”的原因，强行指认朝鲜太祖李成桂是另一名李姓奸臣李仁任之子，其人连续四次弑君，堪称大逆不道。然后把这一条写进了《皇明祖训》。
这一写乐子就大了。拿着这一条卡着李成桂本人的朝鲜王位还是小事，因为最后还是给了。更大的问题在于，《皇明祖训》一经写入就不得擅改。就算老朱家的皇帝都不能改，更不用说一个“小小的朝鲜国”。
本来这很有必要。朝鲜开国时不像现在，那时的朝鲜武德充沛，李成桂本人也有枭雄之姿。
为了一招制死朝鲜，洪武年的朝廷一步到位，杀鸡用牛刀，用五指山去压赤尻马猴，把“李家弑君”这件事写进了祖训，开启了李家几百年的申诉之路。和一道大印同时盖下去的，还有禁运制弓材料等一系列配套措施。
这一道道封印盖下去，直接把朝鲜压得翻不过身来。从此以后李成桂年年上书求着要改，因为这东西只要不改过来，朝鲜国的乐子就大了——弑君，还一次杀四个，这可是司马家都不敢做的荒唐事。如果就这么一直记下去，朝鲜国内再无忠字可言，恐怕也只能用“孝”治国。
多管齐下，实际上李家立马就认了怂，但在永乐年才被允许改错。成祖也并未要逼他们到死路，所以在口头上答应：
“朝鲜国王奏，既不系乱臣之后，想是比先传说差了，准他改正。”
然而这一道“准他改正”进入了神圣应天的文书系统，宛若石沉大海——要改虽然改是真的在改，但首先皇明祖训是不能改。而许多文书一辈子都未必会更新一次，只能等。
实际上，朝鲜人等了四代人，从成祖皇帝刚即位时下令，到他重孙英宗朝时才在《大明一统志》这样的地理志里等到了“准他改正”的最终结果。
然而好景不长——字面以上的，真的不长。
除了神圣的《皇明祖训》以外，应天府的一切文书都在腐坏。又过了三朝，到了弘治年修《大明会典》的时候，编修文书的翰林们已经找不到《大明一统志》的编修材料了，大明会典上的李成桂就又成了弑君4回的奸臣之子。
朝鲜，懵了。他们再次派人请求更改，接着又被要求等待，因为《大明会典》已经修好。要改？下辈子重修的时候再改吧。
结果一等，又是字面意思上的“下辈子”。弘治、正德、嘉靖、隆庆，一直到万历朝，《大明会典》重修的日子才终于等到。朝鲜人卡着点跑到礼部门前磕头，礼部本来还想拖一拖，但朝鲜使臣俞泓“泣血跪请”，在礼部大门口磕得一台阶都是血，实在是渗人。只好动用了不少人手，去翻越将要成型的书稿，为朝鲜把《大明会典》给审阅了一遍。
使臣感激涕零，向朝鲜王回报：“宝典新颁，东韩再造，无非自上奉先尽孝，事大至诚之致！”
朝鲜王对卡着点去礼部磕头的俞泓予以高度评价：“间关万里，殚尽一心...变禽兽之域为礼义之邦，是吾东方再造。”
然而这事，还没完。因为大明快完了。朝鲜人来回跑路，都被建州女真看在了眼里。康熙年间，一本记载“朝鲜李成桂父子弑君4次”的《明纪辑略》流入朝鲜。
朝鲜毛了。
朝鲜彻底成了惊弓之鸟。
朝鲜全国上下开始了名为“诬史之狱”的大清洗。不但传阅会被治罪，甚至仅仅是“口诵册名”也会被逮捕。
“好吧，我们现在做的，就是这么一件影响深远的事情。这份文书将是新罗马的立国之本，我们要多方考虑。尤其是这和罗马有关，因为罗马就死在这上头。我们不能让罗马因为同样的原因再死一次。”
“其实这么折腾一下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嘛。”一旁的郑成功低头喝着茶，“所以，我们干脆也给他们埋个雷？”
“我觉得不大行。罗马很脆弱，比我们脆弱得多。而且罗马有一条死穴——这点和朝鲜非常像。”
“什么？”郑成功问，他还是第一次听说，“难道罗马皇帝也有个什么宗系辩诬？”
“不是，罗马皇帝就是个超级加强版——罗马皇帝是兵强马壮者为之。李成桂那样的，在罗马都算仁君。武德充沛的罗马皇帝，哪个不得手刃先君再上台。李成桂要是罗马皇帝，他恐怕也不会在乎4个人头了。”
“这都是什么啊！一家人何至于此？又不是八王之乱。”
“不，他们不是一家人。他们只是都叫罗马，没人改国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