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晚上，年轻的菲兹先生都没有脱下铠甲。xiaoshuoguai.com虽然天气不热，但铠甲也不透气，水汽已经把他浸透了。然而他一秒钟也不敢把铠甲脱下来，只是坐在火堆旁边静静地看着火焰跳动。
黑眼圈堆了三层，但他根本就睡不着。因为一整个晚上，他都被不可名状的巨大噪音所包围。那声音要是尖锐也就罢了，他可以堵住耳朵。但那声音麻烦就麻烦在低沉无比，即使是隔着几百米都无孔不入，震得他耳膜隐隐作痛。
在堡垒里尚且如此，那些在海岸边上离喇叭更近的耶尼切里，他们的境况就可想而知了。菲兹没探头去看，但可以想见他们也没有睡觉。
噪音是从海上来的。聪明的菲兹先生预料到了海岸线的丢失会导致严重的后果，但他没想到报应当然当天晚上就来。
“所以，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菲兹抬头问——泡菜团长刚刚貌似去溜了一圈，现在才回来。
“不知道。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
“你形容一下那东西长什么样。”
“装在一艘船上，船背后有一个巨大的烟囱，船身轰隆轰隆地响，周围的水面都在晃动。我看到有人时不时运来黑色的不明物体，天黑了看不清是什么。但噪音，就是从那艘船前面的大喇叭里传来的。”
“喇叭...呵呵呵...我就说耳熟，原来真是喇叭。到底是什么东西，吹了一晚上喇叭，还轰隆隆地响，难道他们把米诺斯的牛头人给放出来了？”
“不，菲兹大人。如果是那个牛头人，一艘小船恐怕装不下。不过说到牛，我听说希腊人曾经制造过一种铜牛，以燃烧人类为动力，也可以发出这样的噪声。”
“不是那个。铜牛在西西里，不在克里特。我想...他们可能是找到了铜牛的图纸。既然希腊人可以造，那么震旦也可以造。”
“该死的柏柏尔人，他们占了西西里几百年，怎么就没从西西里找到铜牛的图纸，最后却到了震旦的手里。还有，他们人呢？他们说要来支援，已经过了半年了，怎么连人影都没看到？”
菲兹用棍子拨弄着火堆，让柴束烧得更旺些：“事到如今，去怪那些柏柏尔人也没什么用。他们迟迟不来，我怀疑他们也遭遇了克里特同样的境遇——你看我们现在发得出去求援的信吗？我们自己要坚持住——你回来的时候，岸边的诸位都睡着了吗？”
“他们睡了。”
“那就好，我还以为他们睡不着。他们怎么睡的？”
“他们把自己埋在沙子里，总算不震了。”
“这倒是一招。他们必须要睡，要不然今天晚上不等到震旦来攻城，他们自己就得崩了。震旦打到哪了？”
“他们在西边的河对岸扎营，登陆的震旦军有四千左右。”
“把鹰炮抬过去。虽然没打过，但我听说西欧那边流行用类似的皮炮，我们也可以试试。”
“震旦军在外围部署了散兵。他们隔着河，藏在夜色里骚扰墙上的土耳其人。大人，要不要换上泡菜团的兵士？”
“不用。黑夜里仅凭眼睛，很难创造什么战果。让能休息的都好好休息。白天要是攻过来，那些土耳其人要是撑不住了，还是得靠我们的人来稳住阵线。至于那些散兵，可以用鹰炮去反制。”
鹰炮，轻型火炮的代称。这是一种古老，或者说“过时”的分类方法。被划分为鹰炮的火炮，基本类似三磅炮，或者比三磅炮小一些。
鹰炮并不很流行，因为这个型号很鸡肋。大多数鹰炮的口径都在50毫米左右，发射比乒乓球大一圈的炮弹——作为参照，三磅炮的口径通常在75毫米左右，炮弹和网球差不多大。而抬枪里头的大型版本，已经可以做到40毫米了，发射的炮弹一样可以用乒乓球来计量。
在这个尺寸上，鹰炮是很尴尬的。因为火炮的主要杀伤方式来源于炮弹的“弹跳”，但50毫米这么小的根本弹不起来，少说也要三磅炮，网球那么大的。
但要是往下比，鹰炮实际上并不比抬枪的威力大多少，但200公斤的重量又让它正好超过了人力所能负载的上限，甚至超过了普通马匹的负载。马驮不动，就必须用炮车来牵引。这个重量算上炮车那重量就更离谱了。
不过虽然鸡肋，耶尼切里这里还有的——虽然经费充足，但耶尼切里这里和博物馆似的。从最先进到最落伍的，通通都有。只要耶尼切里们用得顺手就行。
“明白，我这就去和震旦人对炮。我们的炮手虽然很少，但都训练有素。菲兹您只管放心，我一定把...”
“不，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菲兹抬起手，“你不要想着创造什么‘战绩’。你要做的，是把那些藏在暗处的散兵给逼出来，不要让他们隔着河压制城墙。如果一直被压制，会导致士气跌落。那些土耳其人本来就不堪大用，士气跌落之后更是一触即溃。所以你甚至不用瞄准，放炮就行。”
“空放？”
“对，空放。让那些土耳其人以为我们在反击，这集够了。至少看起来能互有往来。等到了白天，再让我们的人带着穆什克特重枪去反制震旦散兵。”
“菲兹大人，您真是高明啊！”
“我要是真的高明，就不会来克里特岛——我明知道这里是个泥潭，只是当初我父亲还在朝中，希望我来这里积攒功勋罢了。没想到这一来就是4年，4年啊。养个小狗，4年过去都未必认得你，更何况朝中的事。过去了4年，早就没有我的位置了。现在我只想着，怎么能把你们从克里特带回去。你...你早些去睡吧。”
“是，菲兹大人，您也早些睡吧。”
“我还可以熬，不要紧。我在想...震旦是不是还有后手。”
“您是说...白天那些？”
“嗯。白天他们可以用臼炮来开路，为什么晚上就不用了？或许...他们还有什么更大的惊喜。你们睡吧，我不能睡。”
“那么...菲兹大人，如果‘大的’来了呢？”
“如果‘大的’来了，来不及找我下令。那么你和软糖团的商量行事——但要记住，别的好办。如果他们投掷希腊火，燃烧城里的库房、营房、船坞，那立刻就跑。一秒钟都不要耽搁，立刻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