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下午，历史性的会面在威尼斯总督府里展开。159txt.com来自世界岛东部的朝鲜，和来自世界岛西端的威尼斯展开了会谈。
二者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他们曾经都侍奉过一个上国。只是朝鲜在本朝恭顺有加，威尼斯则有叛逆上国的不良记录。
现在威尼斯吃到了叛逆的苦果，想要改过自新。为了重新学习怎么做一个恭顺的孝子，他们向老大哥朝鲜开始了请教。
“先学喝茶。”林庆业靠在圈椅里，手托着杯底，用杯盖划着茶叶，“茶是风雅之先。自古以来要学礼的，都要先学茶。”
“这个...端着杯子喝就行了吗？”莫林用波斯语问，几个威尼斯的内阁成员都在旁边伸着脖子看。
“俗。如果只是喝茶，那蒙古人也喝茶，蒙古人有风雅吗？所谓雅，是中正平和。要像这茶一样，要养气。这种学礼本来应当是礼部的工作，不该由我们外臣代劳。但为了给礼部省点事，我就给你们提前演示一下——茶，要慢慢地喝。一看茶叶，二看茶汤，三看茶底。”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朱由检在旁边看着，总觉得像是什么带货的微商在推销茶道，但他没说话。既然事情交给朝鲜那边办了，他不打算随便插手。
威尼斯人被绕得云里雾里，也不知道学会没有，只是跟着林庆业一步步喝茶。
“嗯。”林庆业微微点头，“你们还算恭顺，比倭人强些。”
“那...林将军，后面...”
“后面该吃点心了。吃茶点也是雅事的一部分。”
“林将军！”莫林抬起手，“您能不能先教些具体的？”
“这怎么能急呢？懂什么要格物吗？格物要一件一件格，这是做学问的过程，哪有速成的。”
“咳咳。”朱由检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他。
“是，制台有什么吩咐？”林庆业赶忙回头。
“林将军啊，他们现在开蒙太迟了。而且这活太细碎，回头让礼部来吧，你不如让他们问些问题好了。”
“是。那既然制台同意，你们也诚心诚意地发问了，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这可是琉球才有的待遇，你们要珍惜机会。问吧，什么问题？”
几个威尼斯人交头接耳了几句，由莫林开问：
“请问，林将军，朝鲜怎么对待圣朝的普通民众？”
“嗯？你们是有备而来啊。”林庆业一听就知道，这不是瞎问的。要是问国交，他可以拿条例来搪塞一下，说明来往使节的经历云云。但问到这么具体的，这就涉及到朝鲜的内政了——这确实是琉球来问的时候才能回答。
这不是个小问题。朝鲜对圣朝到底是什么态度，到底是表里如一还是口蜜腹剑，就是从这些细节上看出来的。而且问到这么具体的问题，现编也编不出来了。
林庆业本不想把朝鲜内政的细节拿出来说。但刚才朱由检开了口，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了：
“我们对圣朝百姓，分两类——一类是皇朝人，一类是向化人。这个涉及到天朝历史，你们所见的天朝是大明朝，大明朝以前还有汉唐宋等朝。要注意的是，我朝只是受了大明朝的天恩，和前朝没有关系。所以从大明朝以前来朝鲜居留的，我们一律使其为向化人。具体来说，并没有什么优待。”
“那皇朝人呢？”
“皇朝人又要分两类。一类是东征的天兵天将，一类是东来的百姓。我先说共性，朝鲜和圣朝一样施行科举制度。但圣朝是圣朝，圣朝的百姓也不是凡俗，所以圣朝对全民开科举。我朝鲜则不同，我国百姓终究是草民，民草，比圣朝百姓次一等，所以不能参加科举。在此之上，我们有文武两班贵人，趋近王化，只有他们才能参加科举——皇朝人在朝鲜，全部参照文武两班处理，可以参加科举。”
“也就是说，来自圣朝的普通百姓，到了朝鲜就参照贵族来办理？”
“并不全是。文武两班贵人，也只有嫡子才可以参加科举，庶孽均不可。但皇朝人不受限制，无论嫡子还是庶孽都可以参加科举。”
“这比贵族还要高？”
“那是自然。只有这样，才能报答无上天恩。朝鲜一心尽忠，忠诚是朝鲜存在的唯一价值。我们东国野人受圣朝的提升，才有今天体面的生活。只是科举而已，尚且不足以报答天恩的万一——这是政治特权，还有经济特权。所有皇朝人在朝鲜都不用服徭役，永远不用。”
“这...”莫林问，“徭役的意思是，人头税？”
“对，你可以这么理解。徭役是人头税的一种，按照人头来收，只是以劳役的形式来征收。皇朝人，顾名思义是皇朝人，怎么能由区区朝鲜来受人头税呢？不过经营税还是要交的。做多少生意，经营多少田产，就要按量交税，这个和两班贵人也一样。”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莫林和一干威尼斯人听着目瞪口呆——这待遇太离谱的，简直不合常理。他们觉得，给国民待遇算最基本的，给超国民待遇也还算合适。
但这种待遇已经不是国民待遇了，甚至不是贵族待遇，是直接超越贵族的待遇。这简直不是在接待移民，这是在供奉天使，仅次于供奉上帝。如果这就是忠诚和虔诚，那圣徒也会为止汗颜。
几个人嘀嘀咕咕了一通，总觉得有什么漏了。
“林将军，您刚才是不是说，天兵天将和百姓不一样？”
“嗯对。”林庆业喝了口茶，“你们要问细则，那这个才是重中之重。我说实话，朝鲜其实供应两班贵人已经很吃力了，确实没法再供应更多的贵人。所以，我们对皇朝人也分两类。一类，是在入侵战争中帮助过朝鲜的恩人的子孙，朝鲜特别开了‘忠良科’来录取他们，有单独的名额。其他人嘛...他们虽然有资格参加，但能中举的人不会来朝鲜。偶尔真的有够水平中举的，那可就捡到宝了，我们是因才录取。”
“原来是这样？原来这不麻烦？”
“当然不麻烦。皇朝不给朝鲜添麻烦。皇朝从未向朝鲜索取什么，皇朝人也很少来朝鲜——毕竟，大明天下无敌，皇朝人干嘛要离开人间乐土呢？我们倒是很希望有皇朝人来做生意，所以给所有皇朝人免了人头税，希望他们多来些。所以...”
林庆业眨了眨眼：“这是经验之谈。你们要是聪明，就一步步照着朝鲜学。对恭顺者，天朝无困不救。你们绝不会吃亏的——千万不要左右横跳。若是做跳梁小丑，你们就等着开膛破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