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儿，他们来吃鱼了。mzjgyny.com”邵纲进来通报的时候，郑成功也在屋子里。要回见莫林这种“专业人士”，他一般会让另一个“专业人士”在旁边听着，省得露怯。
“莫林也来了？”
“是的，他把莫林叫来了——又或者，莫林将军一直在等上船的借口，这也说不定。”
“叫他进来吧。我先问问，他对威尼斯国会的决策有什么感想。他除到自己一手操办起来这个‘明罗合作’的大项目，结果突然就被上级排除到项目之外。甚至，上级连一个正当的理由都给不出来。这恐怕换了谁都会有不满。老邵你觉得呢？”
“我已经开始生气了。我们以前也被东厂抢过业务，一些精干的好手也被东厂直接抽调走，锦衣卫一度成为空架子。这都很气人——和这个相比，锦衣卫内部的小小磕绊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老邵你都觉得气人了，说明这事情真的很气人。让他进来吧，我要想看看威尼斯人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能做出什么。”
——莫林从外头进来，一点没有萎靡不振，也没有苦大仇深的样子。照着原样见礼，朱由检开门见山地问，莫林也直截了当地回答：
“我在给船坞灌水。”
“灌水？”他问旁边的郑成功，“灌水是怎么回事？”
“灌水？”郑成功放下茶杯，眨了眨眼，“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没这个习惯。问他吧，我也很感兴趣，这大概是两边船型不同所导致的诸多差异之一。”
朱由检问后，莫林倒是反问：
“连国姓也不知道吗？我以为尊贵的制台您没有吃过苦涩的盐水，所以不同。那既然国姓也不知道...这就很有趣了。情况是这样。”
他张开双手比划：
“我们的加莱赛船，有这么大，您也见到了。这种船是地中海最大的战船，威尼斯将过去留存下来的战船定舶保存，已经有好几十年。毕竟我们也无力保持所有战船都在随时可用的状态，仅有两艘维持在可用状态。已经定舶几十年的战船，要是再想用，必须非常小心。”
“那你们为什么不直接放在干船坞上保存呢？”郑成功反问，“一直泡在水里，你们怎么维修呢？我们的船是一定要捞出来保存的，要不然里头湿气太大，会让霉斑滋生。封存的船一般缺少养护，再滋生霉斑就朽完了。”
“尊敬的国姓，如果放在干船坞上保存，会散架。”
“会散架吗？我怎么不知道会散架？”
“真的会散架，国姓爷。1642年的时候，西班牙有一艘战船在海上服役了一年半没有大修。结果回到港内，搁在干船坞里一放水——轰隆一声，整艘船都散架了。因为在海上漂的时候，船身的份量由海水承托，海水从外到里像木桶上的铁圈一样把船箍紧。一旦把海水放掉，把船放在木架子上，全船的重量就全都撑在几个点上，木桶的铁箍一下子没了，整艘船轰隆一声，直接塌成了碎片。”
“竟然还有这种事情？”朱由检问，“我们有这种事情吗？”
“啊，我明白了。”郑成功恍然大悟，“是这么一回事——我们这里没有这种情况，因为我们的船内里是龙骨横梁俱全，就像房子一样，里头四梁八柱都撑稳了。他们全船的份量都寄在一根龙骨上，跑起来吱呀作响，所以一捞出水就跟带鱼似的。带鱼你知道吧？没吃过活的吧？那玩意儿一出水，没多久就死了。”
“我们船不需要捞出来维护吗？”
“要倒是要，但没必要一年一次这么频繁——许多跑南洋的商船，一次就是一年多，哪有一年就捞出来维护一次的。捞出来一次少说二三月，还做不做生意了。如果他们一年就要捞出来一次，一年里头少说有两个月不能出勤，那可太浪费了。莫林，你们大修小修怎么算的？”
“依照威尼斯的制度，我们一年小修一次，一般安排在下水日期前后，捞出来全船检查。5年大修一次，把内外船壳和甲板条扒下来，能换的就都换掉一次。”
“5年就要扒掉重新来？这么麻烦的？我就说我老爹怎么当初没造你们的船——那可太麻烦了。这么一来，你们的船怕是有二三成的时间都要在船坞里头待着。这个那是船，这就是个水桶。”
“咱们的要多久？”朱由检问。
“咱们的？你看咱们船出来一年多了?有捞过一次吗？不需要的。船只的寿命来源于保养，如果保养得当，直到寿限来临前都不用捞出来修。我看他们的问题在于，整艘船的结构过于松散，所以有诸多部位无法维护。我们船更牢靠些，处处都容易打理。就是这批斗舰有问题——你急着用，当初用的木料就不太对劲。”
“我记着你以前说，只能用三五年？”
“嗯。虽然表面都处理干净了，但有些细微之处多半会有霉腐。三五年后，恐怕有朽烂的危险——要像咱们这样的船，一般都是跑南洋生意的。跑一趟，回来就把船拆了，木料售出清算，股东们算一算账就散伙。反正船壳不值几个钱，每次新造也不碍事。后头的正经造的没问题，包括这批送来的都没问题。前期物料紧张，后期已经能调到堪用的木料了。”
“我就说为什么朝廷不学学盖伦船，原来是因为这个？”
“嗯。多半是这样，朝廷懒得废这个钱吧。小船其实没什么问题，变形不会很大，也未必要捞出来——小船也未必要造成木桶那样。战船就得造成盖伦船那么大了，朝廷你是晓得的，让朝廷掏大钱时不时修一修这个木桶子那简直是要了朝廷的命。”
朱由检回想了一下——似乎确实。要是以前“北明”朝廷有钱这么折腾，也不至于诏安郑家的舰队了。
“对了。”郑成功问，“你船坞的事情办完了吗？”
“还没呢。”莫林回答，“水必须一点一点地放到船坞里，让船慢慢浮起来，这样我好检查有无疏漏朽坏。要是一下子全都放到船舱里去，结构怕是要变形。对了，现在来看，那几艘的状况不太好，我可能要把主桅锯掉——船帆太大了，桅杆连在龙骨上，到时候风一吹就会借着龙骨把船壳撬开，我怕把船撬散了。”
“嗯...你先别急。等这两天的事情忙完了，我去你们的船厂参观一下，顺便‘指点’你们。我看底子其实还行，未必要卸掉桅杆。制台和我的意思是，现在就可以教教你们一点皮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