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接掉头出了门。w61p.com门外，一个个子极高的黑人老头正拄着手杖坐在一张凳子上。他的头发全白了，脸上却没有一根胡须。他在那坐着，脊背却高得像头熊，比站着的大厨矮不了多少。
“易卜拉欣帕夏。”大厨向这位总管大太监颔首行礼，“苏丹他...他犯下了暴食的罪过，体态丰腴，根本抬不动。”
“我们的苏丹，可真是罪孽深重啊。”老太监低头念了一句经，也不知是为谁念的。念完，他招了招手，四个身高近两米，四肢瘦长得像棍子的黑人太监从门外走了进去。四人一合力，“嘿呦”一声，把三百斤的苏丹给抬了起来。
“好，专业。”大厨赞了一句。
“我说，厨子啊。”
“诶，总管有什么吩咐？”大厨微微欠身。
“别在宫里动手。宫里不能见血，见了血不吉祥。拖出宫门外，用弓弦绞死。”
“我明白，太后已经交代过了。”
“嗯，好，你们都很好。”老太监点了点头，“既然这样，我就去向太后复命了。”他伸出一只手，近侧一个太监立刻半跪在地。老总管按着那太监的头，只当作扶手，从凳子上吃力地站了起来。
他拄着拐，动了动身子，骨头嘎嘣嘎嘣地响，佝偻着身子走了。身后立时便有个太监抬着总管放在坐过的凳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前呼后拥十几个小太监跟着总管去了，只有四个个子高的留下来抬人。
看着早就吓瘫了的苏丹，大厨整了整头上的高帽，大手一挥：
“抬走！”
——
老太监走到了外廷和后宫的交界处，从门前听差太监面前走过。太监们为他打开了后宫的第一道门，门后便是托普卡帕宫最华丽的宴会厅，也是苏丹宴请宾客的地方。
此时，厅内正在为新苏丹的即位而庆贺，门里头传来奏乐和欢宴的喧闹。
“噔噔噔”，老太监用手杖扣响了宴会厅的大门。
寂静像波浪一样，从门前一直转到了宴会厅的深处，传到了太后苏丹娜本人的桌上。所有人都明白发生了什么——这意味着，他们已经好了。
小买买提和太后一起坐在宽大的御座上，他小小的脑袋似乎已经明白了已经发生的事情，他也是低着头，一动不动。
大厅内里头鸦雀无声，只有小买买提那里传来若有若无的金铁之声——他脖子上悬挂着一把华丽的金剑。绳子悬挂在剑鞘上，剑鞘和小买买提一起颤抖。剑鞘和剑身碰撞，“嘎吱嘎吱”地响。
太后伸出手，一把按住了小买买提脖子上的剑，总算是不像了。
众人的目光都汇聚了过来。大维齐尔和大穆夫提、以及诸位帕夏都看着他们。
太后将金剑从小买买提脖子上取来，在手上掂量了几下。
“奥斯曼之剑，年头久了，有些松垮。无事发生，无事发生。今天是新苏丹即位的日子，都开心些！接着奏乐接着舞！”
乐队得令，乌德琴与卡侬琴齐响。欢快的音乐冲散了朝臣们仅有的那么一点的不安——也就只有那么一点罢了。毕竟，他们已经忍了这个精神错乱的苏丹很久了。今天动手，不但有几百个大臣一致同意，还得到了太后的首肯，又有大穆夫提在法理上背书。这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
太后让他们奏乐接着舞，他也就奏乐接着舞了。至于外头那个苏丹？管他呢，反正屋子里已经有一个了。
见众人终究是不打算管，太后微微点头。她缓缓抽出了奥斯曼之剑，握住了剑柄。
借着剑身，她看到了自己的脸。她看到了岁月在脸上留下的痕迹，也想起了有关这把剑的诸事。
他身边的人中，有四个佩戴过这把剑——他的丈夫苏丹，他的亲子苏丹，他的儿苏丹，还有旁边这个小买买提。这把奥斯曼之剑从开国传到现在，在他们的手上依次传过。然而，这却是她第一次触摸这把象征着奥斯曼皇位传承的宝剑。因为，已经没什么能阻止她握剑了。
但有一个人似乎是例外。
“总管呢？把他叫来，我要问话。奥斯曼之剑是皇位的象征，怎么能疏于维护？”
“太后。”身旁的太监躬身回复，“刚才敲门的就是。”
“那就让他进来。”
片刻后，宴会厅的大门慢悠悠地打开。厅内饮宴的众人朝门口扫了一眼，看到了那个阴沉沉的老太监——他们强迫自己家不去看他，接着奏乐接着舞，只当无事发生。
老太监走到太后面前，深深一鞠躬：
“太后，事情已经办完了。”
“嗯。”太后朝下方招手，大维齐尔科普鲁律举着金杯走了过来。
“大人。”老太监也对他行礼，“办完了。”
“嗯，辛苦你了。易卜拉欣帕夏，你为帝国皇室服务了一生，你也曾和我谈过退休的事情。太后和帝国政府都认为，你应该去歇息了。麦加的清真寺里已经给你预备了一间舒适的房间。除了过去总管们惯例的赏赐以外，太后和帝国政府格外开恩，允许你再带上一整船的宝贝。但是...”
老太监抬起了眼皮：“多谢太后允准我退休，我已经等了很久了。这笔额外的赏赐，更是让我感激不尽。所以太后和帝国政府若是还有什么要求，请务必告诉我。”
科普鲁律看了太后一眼，太后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牵动了嘴角的皱纹。她亲自开了口：
“这件事，是我要托你去办。小买买提——不，我们买买提四世除了有一位父亲，她还有一位母亲。我和帝国政府一致认为，这个名叫杜亨·哈提婕女人没有必要再留在宫中，宫中不会有第二太后苏丹娜。所以，就由你把他一并带到麦加去，让她安静安静。顺便——”
“顺便再劳烦你确认一个消息。”大维齐尔接过话说：“听闻莫卧儿那边闹出了事，沙贾汗驾崩，他的儿子们打成一团，奥朗则布逃到了波斯。太后和帝国政府想请你去麦加调查一番，看看莫卧儿的朝圣船队今年有没有如期到达。如果他们没到...这件事恐怕就是真的了。如果到了，请你务必亲自和他们接触，搞清楚印度到底发生了什么，最后到底是谁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