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阿格拉皇宫。301book.com
“长姊大人，愚弟向您致以问候。”
和几天前一样，奥朗则布恭敬地站在那座宫殿的门口。只是周围的侍女早就被撤换了下来，站岗的人换成了全身披甲的士兵。宫中的香气也散了，只剩下花园内的水汽，凉飕飕的。
奥朗则布在门口喊了三声，内里无人应答，他便上前一步，用手叩门三下、
“长姊大人，请开门。”他低下头喊着。
宫中传来一丝响动，又有些慌乱。十几秒后，两个侍女从里头打开了门，随后跪在门口不敢抬头看奥朗则布。
从外往里看去，里头黑乎乎的，没有点灯。
奥朗则布正要迈步往里头，旁侧的侍卫上前一步，伸手拦住他：“殿下，里头太黑了，危险。”
“没事，那是我的姐姐。”奥朗则布将侍卫的手拨开，大踏步走了进去。
宫中黑乎乎的，但他也不是第一次来，摸黑便走了进去。
殿中穹顶上开了天窗，月光从天窗照进来，使穹顶上的银饰反射出银光。银光在地上映出光斑，将外头的星空搬到了大理石的地板上。
这是沙贾汗为爱女营造的宫室。而今天这个光景，沙贾汗恐怕是万万不会想到的——
“别进来，你的身上有血。”奥朗则布刚走到中庭，就听内室内室传来喝斥声。
“已经洗干净了。”
“心隔着肚皮，洗不干净。”
“我还没有杀那小子，至少现在没有。”
“不要杀他！他是你的弟弟！”
“我们终将刀剑相向，这是帖木儿家族的命运。以前在印度逃避了几代，但这一代，我们四个人逃不过去。这是命运使然，是上帝的安排。”
“上帝让你们自相残杀？”
“上帝让我们选出一个最优秀的君主来完成属于帝国的伟大使命。自相残杀，是我们自己的选择。”
“不要杀他。你可以把他拘禁一辈子。”
奥朗则布摇了摇头：“拘禁他，然后等事情过了，你再为他求情？就像当年你在皇帝面前为我求情一样。”
“...”
他走到了内室的门口，靠在门上：“我的姐姐啊...你知道我无法拒绝你的要求。到了那个时候如果你求情，那么我一定会放了他。”
“那现在为什么不行？”
“因为...骰子已经掷下，我们都无法回头了。”
“他一定是被奸臣挑唆，他今年只有24岁，他太年轻了。”
“我24岁的时候，在沙漠里和波斯人用马刀拼杀！他也24岁了，为什么不能为自己的背叛负责？更何况，挑唆他的人，可不是什么奸臣。是谁？您应该最清楚。”
“...你知道了？”
奥朗则布走到她背后，沉声道：“我全部都知道。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和宰相密谋，挑唆那个小子在暗中擦他的刀。他会受到律法的审判，法庭会判处他死刑。而你，你的事情我也全都知道。包括——”
他向房间的角落侧目，那杆十连发的火铳还在那摆着。
“包括，你和摩诃震旦的密谋。”
“事到如今，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公主站了起来，背对着奥朗则布，“动手吧，既然你已经全部都知道，那么你应该处决我这个叛国者。”
“我想听你的解释。”奥朗则布沉声道。
“解释？如果你能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我可以开口。否则，一切免谈。杀了我吧，就在这里。”
“唉。”奥朗则布常叹一口气，“我明白了...你不直说我也明白了。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我们兄弟四人全部都活下来？何必呢？你这是何必呢？”
他仰面朝天，闭上了眼：“你可是给我出了一道大大的难题。”
“...”
二人站在房间里，侍女和侍卫全都在门外，诺大的宫殿就只有他们两人。
“姐姐啊...上次我们独处是什么时候了？十年前？二十年前？”
“5岁。5岁开始，侍女和女教师就从未离开过我10步以上的距离。”
“所以您应该知道，我们帖木儿家族的人，不能只为自己活下去。你以为我真的想要杀掉那些兄弟？这么说吧，你能否猜到我是怎么得知他叛变的情报的？”
公主回过神来，盯着他的眼睛：“是不是你在我身边安排了奸细？”
“我根本就不需要安排奸细。因为只有皇子能对皇子动刀，想要反对我的人就必须要拥立一位王子。现在只有那小子一个人可以拥立，不拥立他就是放弃抵抗，这是我国最大的规矩。我正是根据这一点在他的军团里安排探子蹲守，果然就发现有人和他勾连。”
“那你又怎么猜到那个是我？”
“因为...我那天来和你确认过，你还是我姐姐，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只要你和以前一样，你就必然会试图保住我们兄弟四人。背叛我这个弑亲禽兽，是让他们免于泼斯塔的唯一办法。只要有机会，你就一定会去做。”
“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公主张开了双臂，“动手吧，泼斯塔还是斩首。”
奥朗则布默默把手伸进怀里，取出一个金灿灿的圆筒，圆筒上刻着皇帝本人的纹章：
“国玺用完了，还给你。”
“...”贾哈娜拉公主睁开了眼，“你这是...”
“今后，我还是会一如既往地信任您。我的女儿明天下午就到，以后还是一样麻烦您来监护。香水她收到了，她很喜欢，也很期待见到自己的姑姑。”
“所以，其他事情已经不可挽回了吗...”
“没错。那个爱用地雷的小子，他必须死，但不是现在。”
“那宰相呢？”
“他必须死，现在。希望您原谅我的作为，那是我身为君主而必须做出的抉择。”
“你至少也要让他经过审判再...”
“我没有时间了。我可以等那个小子接受审判，因为那小子本人对我没有威胁。而宰相，他是老皇帝翻盘的最后希望。他必须死——虽然我很痛心，我也很怀念他在波斯的沙漠里指挥我作战的时日。但我必须果决地将其处死，这也是我身为国君必须要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