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摇了摇头，在前头引路。186txt.com左右的侍女早就退避开来，她也对前些天的事情直言不讳：
“奥朗则布围城了三天，城内断水三天。皇帝和朝廷众臣已习惯于长期饮用亚穆纳河的‘融雪’之水，现在才发现水井里的水苦涩得难以下咽。第一天，朝臣就有翻墙出去投降，只为了讨口新鲜的河水来喝的。皇帝陛下本人，也都只有苦涩的井水喝。他的病情本来有好转，但现在却又恶化了。”
“唉...我就知道。”宰相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他是个正直的人，但他几乎没有人性可言。就算是对他的父亲，他也是如此。殿下，您也受苦了。”
“和当年的苦比起来，这不算什么，只是几天的苦水而已。若是眼下的难关渡不过去，我们怕是今生都喝不到亚穆纳河的清冽雪水了。坐吧。”
两人分别落座，宰相当即便问：“不知道殿下您对解决眼下的问题有什么方案？”
“我不想看到我的兄弟们互相杀戮。所以我的意见是...”公主犹豫了一下，考虑再三，她深吸了一口气，“我认为，我们应该将帝国分割给他们兄弟四人。”
“不可不可！公主殿下，帝国怎么能分割开来？”
“这是唯一让他们兄弟四人维持和平的办法。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我的安排是，褫夺达拉舒科的皇嗣头衔，将其交给奥朗则布，使其统领帝国的本土。将孟加拉分封给舒贾，然后把西方和南方分封给剩下二人。大家从此各地散伙，各安天命，各享主荣。如此一来，皇帝陛下才能平静地度过晚年。我会和他一起在阿格拉的窗口远眺白色的泰姬陵。”
“您真是...真是...”宰相愤懑不已，“您真好糊涂啊！大蒙古国岂能就这么分裂？”
“大蒙古国本不就是有分家的传统？要不然，金帐汗、伊尔汗和察合台汗是哪来的？若不是大蒙古国分裂了，又怎么会有我们帖木儿家族继承大蒙古国的国号？或许，这就是我们蒙古人的命运吧。”
“殿下！”宰相站了起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哪怕是尊贵的殿下您...不，哪怕是皇帝本人提出了这个意见，我都会代表帝国将其驳回！没人能分割大蒙古国！没有人！唯一的大蒙古国自在于此，并将永远存在！”
“我看，未必。”公主指了指墙角，“看到那个了吗？那个就是摩诃震旦的十连...”
“等等！您怎么也有？！”
“啊？你也有？”公主愣了一下。
“对，我也有一个，留在宫门口。我正打算将其呈送给沙贾汗陛下，向他陈明摩诃震旦的威胁。您这杆是...”
“是舒贾送来的。他送来了两个，我试射了一个。真的是传说中的震旦工艺——看似是一杆火铳，其实里头收纳了十发子弹。只要将其点燃，十发子弹就会依次从铳内射出。舒贾说，这还只是震旦兵器中最简单的一款。”
“没错！这个只是他们的玩具罢了。我见过他们的大轮船！轮船用轮子在水上滑行，能喷出黑色的云团，像魔鬼一样咆哮。船上还有一直能飞到天边的火流星，真是从未见过的奇迹。在诸奇迹中，这杆十连火铳是我唯一能带回来展示的。”
“正因为如此，宰相大人。”公主摇头道，“他们兄弟四人决不能再打下去了。只有将帝国分割，才能让他们为了自己的封地和财产协力作战。只有这样，才能确保我们不被摩诃震旦毁灭。”
“不不不！公主殿下！你搞错了，他们根本就不是要毁灭我们的肉体，他们是要毁灭我们的灵魂啊！”
“啊？还有这种事？”
宰相将他从朱由检那里听说的诸般奇事娓娓道来，包括令他骇然的“震旦十诫”。
“难以置信！”公主惊呼道，“我还以为他们只是要毁灭帝国...没想到，他们竟然是要整个印度沦为震旦的仆从国。”
“殿下，他们只让印度做保护国。”
“这二者有什么区别吗？”
“他们认为...”宰相咬着牙说，“他们认为印度没有资格做震旦的仆从，只能接受震旦的保护。只有朝鲜那样的国家，才有资格作为震旦的仆从存在。殿下，如果真的让摩诃震旦得逞，我们都将成为震旦的一条狗啊！就算是狗，还不是猎犬，充其量是跑来跑去的野狗！”
“难以置信...真是难以置信...”贾哈娜拉公主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半晌，她试探着问：“宰相大人，如果这样能够保全我们帖木儿家族的四个支流，您看是否可行？”
“殿下，我想他们四个人自己都不会甘心当狗的——那个酒桶除外，他已经乐呵呵地去当了震旦的狗。摩诃震旦现在正在搜寻皇嗣大人，我们刻不容缓，因为我知道...您也知道吧？”
“我当然知道！”贾哈娜拉痛苦地说，“不用挥刀就能活下去的世界，这就是那个书橱梦寐以求的啊！他从小就在念叨这个，他视其为天国！天国降临了，他当然要去看看，哪怕是卖国他也在所不惜！没人比我更了解那家伙了！他们父子二人都一模一样——对了，舒莱曼呢？他儿子呢？没和你一起回来？难道...”
宰相一把按住了自己的额头：“您猜得一点没错。那小子听说摩诃震旦是天国，早就投降了。他觉得尘世不值得他去奋斗，只有天国才适合他们父子。”
“看来，情况有变。”公主冷冷地说，“看来我们必须要做出抉择。宰相大人，您的意见是？”
“只要能保住帝国，我不在乎是谁执政。但是，奥朗则布除外。他现在只在乎杀戮他的兄弟，他甚至会无视摩诃震旦，拼尽一切手段去追杀他的兄弟。殿下，您怎么看？”
“只要能保住他们兄弟四人，我要多少给多少——但，也是奥朗则布除外，他绝对不会留下的他的兄弟。”
“殿下！事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了！我们必须要让奥朗则布冷静下来，皇位的事情必须日后再说。而能够代表帝国政府的我们，现在只能选择支持...”说着，宰相露出了痛苦不堪的表情。
“等等...你的意思是...我们要支持那个用地雷炸了我的金库的...那个地雷小子？”
“殿下，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他...他是唯一的选择。其实选谁都无所谓，哪怕是是头驴也好。但现在就只有他在我们身旁，一个跑了、一个疯了，一个投了，就那个地雷小子还在。而且他比较好控制。您喝了三天的苦水，就接着喝几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