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让他跑了。mijiashe.com”奥朗则布轻描淡写地一撇嘴，“让那个酒桶跑了——还有那个小书橱。可惜。”
他放下手上的信，望着众将官：“现在，轮到我们动手了。那两个蠢货并没有互相毁灭。达拉的儿子没有被毁灭，舒贾也没有被毁灭。前者，挨了一枪，但没死。打赢了，但没有扩大战果，被贾伊辛格顶住了。后者...他被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怯薛救了。别的我都能想明白，但我就是想不明白这些怯薛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顿了一下，挨个看了看群臣中的每一人：“诸位，你们怎么看？”
众人都闭口不言。他们是奥朗则布的杰出军官团，在历次战争中立下赫赫战功，而且他们上马能打仗下马能定策，比孑然一身的达拉舒科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但现在谁也搞不清楚，“怯薛”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额...”见众人不说话，一向在近前应答的朱拉木先开口问：
“殿下，您所说的怯薛，和我们认知中的怯薛是一种东西吗？”
“当然是同一种东西。这不是什么情报，这是摩诃震旦的威胁——我早就说过，我国根本就没有必要顶着大蒙古国的国号。现在被我言中，摩诃震旦果真用怯薛来作为先遣部队。”
众人对视一眼，尴尬溢于言表。
怯薛是什么？怯薛可太有名了，这简直是蒙古大汗的象征，是正统得不能再正统的正统蒙古。谁都知道，蒙古和怯薛是绑定的，但莫卧儿并不和怯薛绑定。莫卧儿没有怯薛，莫卧儿只有曼沙布尔达。
那么，没有怯薛的莫卧儿，还能算是正统蒙古吗？实际上谁都知道莫卧儿的名头是乱戴上的。但突然有个正统蒙古在旁，这就很尴尬了。
更尴尬的是，就连这个正统蒙古竟然还只是封臣。莫卧儿竟只是冒用了他国封臣的名头——这还不如李鬼呢。
然而莫卧儿的国力却不是假的。莫卧儿是世界上除了大明以外的第二人口大国——虽然莫卧儿人自己一般认为自己是第一。但不管一二，两国人口加起来就已经超过全球人口50%了。
换而言之，大明加上莫卧儿就已经是半个世界。欧洲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国家，再把全球各地未开花的土著摞在一起，也就这么多人口了。
明明是个大国，顶着这么奇怪的名号，这简直是自我矮化。
“所以，诸位，我们的任务更加迫切了。”奥朗则布冷冷地看着众人，“我们要尽快拿下阿格拉，把皇帝陛下从虚伪的达拉舒科手中解救出来，然后扫清在陛下身边耳语的小丑们。诸位，正义在前方召唤着我们。”
一旁的机要官阿奎拉忠实地记录下了奥朗则布的话语。他也把众将官一齐高呼阿拉胡阿克巴的行为一并记载了下来——这是一种类似“起居注”的波斯行为。
虽然奥朗则布本人对波斯文化并不感兴趣，但他对波斯制度的践行却比达拉舒科践行地更彻底。达拉舒科缺的就是这些零零碎碎的边角料。
这名机要官在记载，在将来会成为编纂波斯式史书的重要材料。由此，奥朗则布在史书上就会变成一个非常立体的人。而缺乏侧面记载的达拉舒科，则会逐渐被边缘化
——当然，这生效的前提是奥朗则布能打赢。而奥朗则布从不认为自己的会输。
在对众人通报了舒贾方面的动向后，奥朗则布解散了会议。但不须他口头提醒，身为宫相的朱拉木便自行留了下来。
“你收到‘信’了？”
“嗯。殿下，目前为止有人把信拿出来吗？”
“没有。如果你收到了‘信’，那么他们也应该收到了‘信’。但目前为止，没有一人把信拿出来——看来，忠诚这种东西，终究是信不过的。”
“这件事情实在是太大。我想，您不该过于苛责您的将军们。”朱拉木淡淡地说。
“把‘信’拿出来吧，我倒是要看看‘信’上写的是什么。”
朱拉木二话不说，从怀中拿出一封早已准备好的信。
打开信封之前，奥朗则布先看了一眼花押。
他冷笑一声：“都这个时候了，那个懦夫还是不敢在诏书上署自己的名字。”他单手拆开信封，抖开信纸。
信中内容由书吏所写，用了中规中矩波斯文字。奥朗则布自然是看不上这种水平的书法，但其中传达的信息却为他所重视。
“有意思...老头子现在已经没法自己动笔了吗。看来就算没真死，病得也确实不轻了。这么久都没好，难道是老毛病又犯了？”
他又扫了一眼信中内容，内容不出他所料——这封署名为沙贾汗的皇家诏书，用严厉的措辞勒令朱拉木迅速带兵返回红堡。信中并没有提到奥朗则布，但威胁的意思已经显露了出来。
显而易见，只要朱拉木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他就会被帝国视为叛乱。
令奥朗则布注意的另一件事，是朱拉木的儿子已经被逮捕了。
“阿迪沙尔现在怎么样了？”奥朗则布问——阿迪沙尔是朱拉木长子的名字。
“感谢殿下您还记得他。我这里没有他的消息。”
“我尊重你的意见。如果你希望回德里，我绝不会拦你。”说罢，奥朗则布把信纸依照原样叠好，搁在桌上，朝外推了推。
“殿下！”朱拉木深深鞠躬，“为了殿下，为了帝国，我就算牺牲一个儿子又算什么。更何况...”他抬头看了奥朗则布一眼，意义不言自明——他猜，达拉舒科多半不会拿他儿子怎么样。他赌达拉舒科不会动手。但身为一个父亲，这种话他终究还是不想说。
“好，如果这是你的意见，请你接受我的谢意。感谢你这个老朋友在最关键的时候支持我。”说罢，奥朗则布拿起桌上那封信，从中间一撕两半，将其在烛火上引燃。
信纸的一角慢慢燃起火苗，火苗随即便蔓延上去，烧燎到了奥朗则布的手。但他却神色如常。
两人都盯着那封信。直到火苗吞没整张信纸，奥朗则布才把信投入桌上的灯罩之中。信没几秒就烧光了。
“现在，我们都登上了努哈圣人的方舟。在洪水退去之前，我们都下不来了。”